江越的母親叫白鈺真,是名企業培訓師,兒子打來電話的時候正在給總裁班的學員上課。
她穿著一套白色職業套裙,留著新聞播音員般干練的短發,手上帶著塊兒價格不便宜的表,此時對著臺下學員僵著笑臉說:“這期總裁班的培訓到此結束,希望各位總裁能落實學習內容,若有什么問題,一定要及時交流,我們的愿景是幫助每個中小企業健康成長……”
而臺下的眾總裁們各有姿勢,有的年輕美女總裁甚至補起妝,還有的小總裁開黑打游戲,沒幾個人聽她說話,可能顧及她的身份,稀稀拉拉的響起了些掌聲,而這些掌聲在五十歲的白鈺真眼里,像施舍,她含著無法下咽的心酸,強撐著笑容下了臺,剛走出會議大廳,合伙人也是這個總裁培訓機構的負責人請助理來叫她。
白鈺真邁著鏗鏘的步伐,推開老板的門說:“老謝,找我什么事?”她也算是這家公司的合伙人,但管理權重不大,她的技能是企業培訓,二十多年的行業經驗,讓她在業界有著一定的名聲,也是這家培訓公司的名譽講師,但這幾年,五花八門的互聯網公司,直播短視頻公司的崛起,讓她有點跟不上年輕人的步伐,連一些做實業的老客戶,都不愿意上她的課,她也在不斷學習成長,可還是感覺到時代的狂風正要把她刮下臺。
謝寧,一位比白鈺真小幾歲的男人,知道白鈺真剛下課,所以泡茶等她,白鈺真也沒客氣,過去喝了幾杯潤了嗓子后,翹起二郎腿說:“老謝,你讓我猜猜,是不是又有學員退課?”
謝總不緊不慢,一副迫不得已的樣子說:“你也能感覺出來,現在時代變得太快,短視頻,直播,人工智能,這些東西發展的太塊,你瞧現在的總裁們,年紀也都越來越輕,你能吃透這些九零后,零零后的思想嗎?”
“老謝,我覺得萬變不離其宗,現在這些小孩們都太浮躁了,成功完全是因為吃了時代的紅利,可守業比創業難……”白鈺真是個不輕易認輸的人,雖然已經感覺自己大勢已去,但依然不否認自己存在的價值,和一直堅守的理念,她繼續道:“時代要進步,需要他們的力量,可他們的力量太脆弱了,脆弱的禁不起一陣風浪。”
謝總頓了頓,從公道杯里倒出茶水給白鈺真添上,說:“你說的都對,但有時候我們也得從不同的維度看待管理,咱們這一代人是經歷過磨難,但有些觀念也不一定代表咱們就對,現在的年輕人,比咱們更有想法,更放的開,也更有選擇,萬變不離其宗是對的,但真正的那個“宗”是什么?這得悟,咱們悟了沒用,得從方式方法上引導,這是‘術’,他們喜歡活躍的氛圍,喜歡做游戲,喜歡有人陪著他們一起玩,鈺真這不是你的錯。”
“我明白了,你是想讓我退,對吧?”白鈺真心里緊緊的,鼻子酸酸的,但語氣依然硬梆梆,她對工作一直帶著某種信仰,而如今信仰要拋棄她,她覺得身上的氣被抽走,人逐漸干癟。
謝寧嘆了口氣說:“這么多年,你都沒好好休過假,如今你也算公司的創始合伙人,就算不開課也可以拿分紅,要我說你還不如退休,享受享受生活。”
白鈺真睫毛顫了顫,雖然臉上用了不少高級化妝品,但皮膚的松弛感還是顯而易見,她能理解老謝,也感謝他沒拐彎抹角,于是站起來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退就退吧。”殊不知這番話她用盡了多大力氣,一個人隨著歲月的積淀,是可以把一些沉重的話,說的云淡風輕,甚至滿不在乎,她已經過了“四十不惑”,如今五十也該知天命了。
可是她哪里是個會享受的人,如果會享受,她不會和前夫離婚,早就做闊太太了,她熱愛著工作,喜歡站在臺上被矚目,喜歡雷鳴的掌聲,能幫助一家家企業成長讓她感到無限榮光,也是她的使命,可如今,身上的光環被卸下,即將被命運推向了另一條河流,她不是沒有想過退休后的生活,只是沒想到會這么早,早到她還空留一身力氣,離墳墓還有些距離。
她走出老謝的辦公室,眼里的光瞬間滅了,只見自己的助理小蕊跑過來,把手機放到她面前說:“白總,您快看,這是不是你兒子?”
白鈺真聽到“兒子”兩個字,覺得像是在說別人的兒子,和兒子上一次對話還是去年,他嚷嚷說要創業,要證明自己,她不認為兒子有當老板的天賦,給他錢是希望他不要太閑,學一些富二代無事生非,也是為了讓他在創業中漲漲見識,她抬起眼皮盯著小蕊手里的手機,難道是兒子成功出名了?她盯著視頻,只見一個男子從大橋上墜入江中,一個女孩也緊跟其后,她接過小蕊的手機,又看了一遍,眼前發起黑,喉嚨像被人勒住似的呼吸困難……
助理見她臉色不對,馬上說:“放心,人都沒死,被江上撿垃圾的船救了。”
白鈺真從助理那拿回自己的手機,對她說:“小蕊,你明天找趟謝總,他會給你安排一個更好的職位。”然后匆匆離開了,她打開手機,發現不久前兒子有來過一個電話,于是回撥過去。
當兒子熟悉的聲音在電話中響起,她才如吃了定心丸并問了他在哪,于是馬上去找。
到了地下車庫,發動了車子后打通了前夫的電話,嚴肅的說:“江盛,兒子是我一人的是不是?你真不打算管了?”
此時江盛正坐在江邊的小酒館,小酒館放著慵懶的爵士樂,對面坐著他心愛的女人,他后悔自己在接之前沒仔細看來電顯示,當從手機聽筒散出前妻機關槍似的聲音,神情馬上緊張,好在酒吧的音樂把這不合時宜的聲音掩蓋了幾分,不至于傳到心愛之人的耳里,但她似乎察覺到了,笑了笑,邁著輕盈的步伐去到小酒館吧臺里。
“是不是江越惹禍了?”江盛皺著眉問。
“你知道吧,你兒子尋死了。”
“什么?你什么意思?小越怎么了?”江盛一時反應不過來。
“地址發你微信上了,要你還知道你有個兒子,待會兒見。”說完白鈺真掛了電話,江盛則盯著手機,愣了幾秒,發現有幾個熟人給他發微信,都發來一段視頻或者截圖,問是不是他兒子,江盛點開視頻看到兒子墜江,馬上從軟沙發彈起來,眼里雖然焦灼,但舉止還端著他投資公司老總的威儀,連忙擁別情人后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