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穿過殿門，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上，長直的石質走廊延伸出去，是一塊浮空平臺。

“準備好家伙什。”扎卡里率先走上平臺，撫摸了一下背上的劍柄，“——但不要立刻動手，也許那家伙不是本體。我們要試探清楚，畢竟這里是他的大本營。”

眾人點點頭，也走上平臺，各自檢查起裝備來。

“唔——！這玩意動起來了！……我們要是掉下去怎么辦？”

野蠻人單腳站立，假裝搖晃一下。

“祈禱羽落術能救你的命？”

小山雀輕笑。

“我不認為小山雀會飛。”野蠻人回以嗤笑。

“很不幸……但是詭術范型游蕩者可以學習法師之手——也許我能把我自己拋回來。”她說。

——這做得到嗎？

愛莉希雅面色慘白地落在平臺上。

差點忘了她恐高了。

扎卡里貼心地為她綁上繩子……然后把她從平臺上推下去。

慘叫聲很美味。

不知是瘴氣還是迷霧，朦朧的淺黑色遮擋了視線，隨著平臺前移，一個人影顯現了出來，那就是魔界之王，統帥眾多惡魔和怪物的王——

他平日里是在做些什么？閱讀軍書？還是酒池肉林？

近了……再近些……

米爾多拉斯——他在挖鼻屎。

扎卡里看著他那《創造亞當》的名畫一般的姿勢——只是左手并不是伸向神祇，而是放在鼻子下端——扎卡里拉著愛莉希雅亂蕩的手都慢了半分。

“哦！！！扎卡里bro！可讓我久等了！”

米爾多拉斯的用詞頗為新潮，他一口龍炎燒掉手上的污穢——然后三步作兩步地快跑過來。

“別動，站在那……”扎卡里一時有些發懵，野蠻人更是直接拔出劍來。浮空平臺并不大，退無可退，前方是滿臉堆笑的魔王——

“拜托，別這樣，我們可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米爾多拉斯滿臉笑容，“——那個什么，你是別的世界來的對吧？跟我講講外面的故事？我老期待了！”

他身著白袍，一米七八左右身高，身下皮膚顯綠，外形有些奇怪，不像標準的人形——但與龍相比，確實更接近人類一些。

“……這家伙怎么回事？喂，愛莉希雅，別昏了，快醒醒！”扎卡里連忙抖抖手里的小精靈……可她口吐白沫——扎卡里用寒冰之手將她凍醒：“喂，你來過這個世界對吧？這家伙是不是你以前的客戶？”

“……不是。以前的客戶不是他，是一個藍頭發的女孩。”

“噢！這就是那位湖中仙子！久仰久仰。”米爾多拉斯一臉笑容，“來來來，別客氣，敝舍雖然寒酸，但好歹能站著……你們要是不下來，平臺可就要回去了。”

……一般人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寒舍……但是魔王這窩……連墻壁都沒有，簡直就是天為檐地為炕，石作枕風為被——只是純自然的一個浮空島。

“你可以正常對話？”

扎卡里緊鎖眉頭跳下平臺，走到他面前，腦中已經開始回想咒語，隨時準備應對變化。

“啊……我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問。這世界確實大多數NPC的智能都不怎么高。不過還是有挺多特例，比如各國國王、一些重要的引路NPC……”

米爾多拉斯了然地點點頭，上前伸出手——但是鑒于他剛剛的動作，扎卡里沒有回握。

他尷尬地收回手，也不顯得生氣。

“你知道……”

“這是個游戲世界，我知道。”

米爾多拉斯說，

“我是個NPC，我也知道，甚至是這個世界最后的反派boss，我也知道。——這話說來可就長了。你們的事情，你們進入這個世界之后的事情，一直在我的系統日志里滾著——哦抱歉，你們看不到……啊……我忘了確認一件事——你們聽得懂‘游戲’什么的嗎？”

——

這世界到底他媽的怎么了。

“我們需要討論一下。”

扎卡里這么說著，用通用語和布萊頓等人交談起來。

“我們有必要聽他說什么嗎？我們可以直接動手……扎卡里，你知道他大概的挑戰等級嗎？”

牧師說。

“不——現在已經不是挑戰等級的事了……你看他……他已經在那開始[生成道具]了。一個虛擬人物怎么會知道自己是虛擬人物？”扎卡里說，“我們不能確定他是否有更加超凡的能力——我的意思是，魔法無法解決的事。”

布萊頓也搖搖頭：

“我們討論不出什么結果來——現在跑路或者與他繼續交談。沒有更多的選項。”

“嘿！好兄弟們！”米爾多拉斯坐在半邊房屋里的桌邊——幾個呼吸前那里還空無一物，“我不是故意偷聽……我確實聽不懂你們的語言，但在系統日志里，是我們這邊的話。”

扎卡里等人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愛莉希雅補充道：“你們剛來世界的時候，右下角的消息就是來自系統日志——但是現在應該消失了。”

“她說得對。這本來應該是玩家的特權……別誤會，我不是玩家，”米爾多拉斯一邊說著話，他頭頂那房子也在逐漸“完工”，不一會，完整的鄉村木房便憑空出現在了這座小島上。

“……這可太拘束了……算了。[Ctrl+z]。”米爾多拉斯打了個響指，整個木墻、地板、天花板、窗戶——像融化般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張大圓桌——還有幾桶……酒？

野蠻人快步走到圓桌邊坐下。

幾人嘆了口氣，也坐到桌邊。

“——你知道多少事？關于我們的。”扎卡里問。

“其實不多。只有你們什么時候來的，做了什么事，說了什么話，當然，你們打算擊敗我這件事我也知道。”米爾多拉斯說著，滿面笑容地給各位倒酒，“放心——這游戲是正統王道游戲，沒有毒酒這種道具。”

“你現在是本體嗎？”

“和你一樣，是變形后的身體，死一次會變回龍形。如果你們想動手，那可能得勞煩你們殺我兩次。我可真羨慕兄弟你啊，變形能變得這么好看。”

“你愿意被我們殺死？”

布萊頓皺起眉頭。

“——你見過星星嗎？”

米爾多拉斯忽然一問，抬頭看向天空。

眾人不解，也抬頭向天上看去——天上灰蒙蒙一片，有各種魔物在飛行，但不見一顆星星。

說到底，這天空是天空嗎？——不，說起來，在村莊里過夜的時候，也沒有看見星星……月亮也沒看到——太陽呢？白天有影子，但好像沒見過太陽。

“這游戲是俯視視角——建模師甚至不愿意給天空貼一片貼圖，因為玩家不能抬頭。那里什么也沒有。”

米爾多拉斯說，

“扎卡里，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你的世界是虛假的，你只是個虛擬人物，并不真實存在，你會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