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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三場死亡(下)

預言之事勢必實現,正如書中主角不會在黎明前倒下。

我不會死。

亞里·巴比倫撫摸著背上的阿隆戴特,手微微發顫。

太冷了。就連神賜之劍也傳染上了冰的寒冷,就像一種疫病——這里什么都是寒冷的,木頭,雪,馬鞍,甚至連火把。

“亞里,”這是出長城以來這位游騎兵隊長第一次向他搭話,“伊蒙學士應該和你說過,但我要再說一次。”班楊·史塔克隔著厚厚的皮革手套往手心呼氣,“哨兵的號角,一聲意味著偵查兵歸來,兩聲意味著野人接近,三聲……意味著異鬼來了。”

這個風俗有些奇怪,“如果偵察兵沒吹完就被殺害了怎么辦?”他不由得問。

“所以我們聽到一聲就要戒備。”班楊回答。

“先到這里吧。”

聽了班楊的話,黑衫軍弟兄們都各自松了口氣,從馬上下來,卸下物資開始扎營。

這支探索隊只有十來個人,只帶了些短弓,鐵劍之類輕便的裝備——莫爾蒙總司令命他們盡量不要交戰,探了城外情況便全速返回。

戰士見班楊挑了五人去作偵查兵,其余十來人卸下物資生火,整理廢棄的堡壘,但沒有向他交代什么,戰士只好自己下了馬來,找了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向下眺望。

他畢竟不是黑衣人,這次出來,亞里換上了自己的白色鎧甲,又變回那個扎眼的人……

不,只是這氛圍給他的錯覺……黑衫弟兄們都很少說話,這些游騎兵不是那些受訓兵,他們長年與冰雪相伴,早就變得冷峻、堅毅又沉默,并沒有別的意思。

我有些太敏感了。

不止是因為這冰雪,還因為那些尸體……

長城外的情況——出長城門以來,已經見了太多野人的尸體。那些舉著石制“武器”、皮革“防具”撕成碎片、手腳扭曲、骨頭翻到外邊來的尸體,從城門到這先民拳峰,他們已經見了太多。

塞外的野人有多少?伊蒙學士說即使有十數萬也不驚奇。亞里倒是驚異于生命的堅強——可這些堅強的生命終究也是被害了。被劍?被爪?被寒冷?

“我有一事想拜托你。”班楊坐到他身邊。

“我自會全力以赴。”他回答。

“……倒不是什么需要全力以赴的事情。”班楊說著,拿出一封信,塞在戰士手里,“我們準備了信鴉,可也要留個后手,如果發生了什么,我們的信鴉沒能把信送出去,請你把這信親自交給總司令。”

“為什么不現在就請信鴉送?”亞里看著他,那位游騎兵答道:“因為信中內容還未應驗……如果我們的信鴉真沒能送出去……就說明我的猜測是對的。”

“……我真希望我們有足夠的燃料……”班楊說著,口中冰霧不斷吐出,“……我還記得勞勃那肥胖的身軀站起來的樣子——他死前的樣子已經稱不上戰士了,可那些死去的野人可還是作為戰士死去的,甚至連女人,也是拿著武器的矛婦。我們看見了多少?幾十?幾百?上千?”

班楊指指山下:“我們越向北前進,尸體的密度就越大,而我們只不過探索了鬼影森林的小小一角,遠不足這森林的十分之一。那到底有多少野人死在了這里?幾萬?”

“……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嗎?”這位首席游騎兵看著亞里的眼睛問。

他大概知道,“……幾萬野人,就這么沉默地死去了,長城甚至對此一無所知。”他也在害怕。

那些野人有攀越長城的手段,且不說成功率,在必死和一線生機間,人總會選擇那一線生機……可一路上他們甚至沒見到那些粗制濫造的粗繩、打著骨釘的鞋子。

“莫爾蒙司令相信你。”班楊繼續眺望鬼影森林,“他大抵很早就知道你不是史塔克的人,但他還是選擇了相信你。我不知道他的依據……但我也會選擇相信你。”

“我們該選另一條路回去。”亞里說。

“我們會。”班楊回應他,“可我不覺得其他路線就沒有那些尸體……我們低估了事態,可就算不低估又能怎么樣呢,總不能一把火將塞外燒了……只要燒不盡,它們就還會站起來。”

“勞勃從死到站起來隔了數分鐘,要拉起幾百人進行阻隔至少需要一些時間。——我們有馬,尸體可沒有,只要它們預測不到我們的行進路線,就有機會突圍。”

戰士說。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似乎看見班楊眼里有贊許的神色。

“我們游騎兵可不該這么早討論退路的事情,”班楊拍了拍戰士的肩膀,“早些休息吧。”

——

“看起來更像一場逃亡。”

班楊拉開死去野人的皮革甲,已經凍住的黑色傷口細而窄,幾乎將野人從背后斬成兩截。

傷在背后——許多尸體都是如此,遍布幾百平方米,如果不是巧合,那這些野人應該是在逃跑的時候被殺死的。

一場詭異的恐懼壓倒了在場的所有人——亞里的腦海中構建出這么一幅景象——剝下鹿、狼、甚至熊的皮草做盔甲的勇猛野人,被嚇得慌忙逃竄,沒有帶上足夠的水和糧食,甚至沒人膽敢面對敵人,只能背對,只能背對。

“這里有銅制品。”有黑衣人弟兄喊道。

是瑟恩族的人,“連瑟恩族的人都落了這么個下場,”班楊呼出一口白煙,“聽起來我們長久以來的敵人已經被解決了。”

他說的大概是野人們。這定然是一件好事,可沒有黑衫弟兄笑得出來。

饑餓的老虎咬死了狼,羊并不會為狼的死感到開心。

“我們不該再擴大搜索范圍了。”亞里提醒他,“風雪在逐漸變大,號角聲傳得再遠,沒法看見敵人就沒有意義。”

但他們不是羊,“集合!”班楊喊道,“保持警惕,不要掉隊!”

十來個弟兄組成楔子樣的隊伍,向前推進,比起偵查隊更像騎兵隊。

夏天也會卷起風雪么?

他懷念起暮光港口的白酒來,布姆贊的冬天只消一口入喉,陣陣暖意立刻驅走寒冷——這兒的酒也不差,別具風味,但那燒心的熱意卻完全無法驅走入骨的寒冷……

燙歸燙,冷歸冷,倒是全無沖突。

該死。亞里暗暗提醒自己,在風雪和恐懼中保持專注是相當困難的,可再難也得堅持下去。

一路上滿是過去式的死亡……是已完成的死亡,除了哨兵樹和其余他叫不出來的花花草草,竟幾乎沒有生命的痕跡。

尸鬼和異鬼到底在哪兒?他們已經深入到鬼影森林的一半了。

扎卡里沒有看見任何事——他的預見大抵是準確的……

亞里找不到什么線索,這一次出巡真的不會有有什么發現嗎?與異鬼和尸鬼的接觸,不該發生在這里嗎?

他最早看見那雙綠色的眼睛,第二個看見的是他身邊的黑鴉弟兄,至于第三第四及之后就幾乎沒有區別了——他們幾乎同一時間拔出劍來,對準那個方向——

是一只冰原狼。亞里見過,渾身白毛,和瓊恩那只白靈很像,只是個頭明顯大了許多,幾乎有小型馬大小,眼睛也不是血紅的。

這只落單的冰原狼既不吼叫也不逃竄,只是默默看著他們,沒有多久就低頭走開了。

“該死的狼崽子!”

有黑鴉弟兄咒罵道,好幾個弟兄也跟著罵了幾句,罵完才將劍又放下來,只有班楊冷峻著臉,看著狼離去的方向,劍繼續架在胸前。

“有巨人的尸體!”眼尖的弟兄喊了起來,指向一個方向。

戰士略作估算,那尸體大抵有三米多高,身形健壯,沒有穿著外衣,長長的體毛就是他們生來的外衣。那野人滿身鮮血,野獸撕咬的痕跡遍布全身,斷裂的粗大木棍倒在身邊,散發著騰騰熱氣——

“他還活著!”亞里驅馬離隊,班楊喝止一聲,立刻叫弟兄們跟了上來。

熱氣是從血和鼻腔蒸出來的——巨人還沒有死,但估計活不長了,他胸口的起伏越來越淺,越來越緩。

亞里翻身下馬,伸手按向巨人后頸的傷口——還有些溫度,但不多了。

我該治療他……可如何治療呢?我不是牧師……也不是圣武士……

‘你不是烏鴉?’那個倒地的巨人看向他的方向,但沒有看著他,那雙眼睛已經看不見東西了。

他該怎么回答?‘我不是烏鴉,但我想幫你。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找烏鴉來。’亞里斟酌用詞。

“你聽得懂巨人語?”班楊也在他身邊翻身下馬。

聽得懂。他沒有回答,他將耳朵湊近巨人的唇邊——

‘野人首領,開戰,投降,求援,都死了,派我們來,也要死了……不要掉隊……火……。去找烏鴉,冬天,黑夜,異鬼要來了,號角……要響了。’

巨人蠕動的嘴唇再沒有合上,呼在亞里耳邊的熱氣也戛然而止。

‘我們?’亞里喃喃念著,越過巨人的尸體向森林深處望去——那邊沒有一具尸體,倒是零星瞅見幾只鹿和熊,巨人尸體上的傷口也和剛剛見到的冰原狼的尖牙相吻合……

但是一股冷意自他的心底蔓延開來,直覺告訴他這句話必須要告訴扎卡里,要告訴南方諸境……

“我們撤退。”亞里對班楊說,“野人首領和什么東西開戰了,死在這里的可能是他的斥候……他還說了,黑夜和異鬼要來,還有號角要響……這是什么意思?”

他轉過頭,卻見班楊半張著嘴看著他,瞳孔微縮。

可這時號角聲響了起來……?

……怪了,是誰吹響的號角?

長長的號角聲響徹了鬼影森林,那些狼、鹿、熊統統跑沒了蹤影,班楊用力按上了戰士的肩膀: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些話么?”

哪句?亞里一時不明白,但對方說的話他全都記得,于是他點了點頭。

“上馬!”班楊朝弟兄們喊著,第一聲號角結束。

風雪更大了些,有效視距從百米變得不過五十米。

“調轉陣頭,楔形陣型!”班楊的命令幾乎和第二聲號角聲同時響起,亞里發現自己被裹挾在了楔形的正中間。

“全速突擊!”

班楊的大喊再度響起,全陣迅速向長城的方向奔襲而去——第三聲號角聲被甩在了身后……

……了不起。

亞里不由得贊嘆。

——正是如此迅速的決斷,才能如此及時地脫離險境。

亞里回過頭,看見冰風雪中亮起了一雙雙藍色的眼睛,其中一只眼睛非常高……是那巨人的……

馬奔行的速度比尸鬼復蘇的速度更快!他看見馬蹄奔踏過的地方,結著血冰的尸體顫抖著站起,然后向他們伸出手——可黑衫弟兄疾馳而過,那些腐爛的手連馬蹄也沒有摸著。

能行!

風雪和森林阻礙了馬匹的行進速度,但還是略快一籌!

“左前!”

班楊大喊著,為隊伍糾正方向。

寒意在離他們遠去……是因為心跳加速了嗎?亞里感覺自己稍微有些暖和起來了。

馬群便在風雪中疾馳著,不斷將復蘇而起的尸鬼拋在身后——不斷、不斷、不斷……

不對。

鬼影森林距卡斯特的堡壘究竟有多遠?

他們半奔行半探查,來這里花了快兩周——那回程呢?

馬兒可跑不了兩周……他們不斷甩掉尸鬼……但究竟甩掉了什么?藍火還在不斷追逐著他們……究竟該甩掉什么?

“沖過去!”

班楊的聲音撕開他的茫然,他這才看見他們前方站著人……站著死人。

輕騎兵輕松撞開腐壞的防線……馬背上少了兩三個弟兄……

我早該知道的……他們會死……

亞里沒有使出阿隆戴特,它太長了,而他又被裹挾在正中間。

他看向班楊,班楊沒有看他。

……如果我展示的實力足夠,我是否能被委以先鋒的重任呢?

該死!不要分神!

亞里逼迫自己向前看——冰風暴之中有藍色的火焰,十來雙……如燃燒著的冰——羅納德當初是這么描述的。

——慘烈的嘶鳴……這些馬兒嘶鳴聲只能用慘烈來形容,亞里還沒來得及看清什么,就感覺身下一歪,十來只馬匹接連翻倒,將他們摔在地上。

是絆馬索——他在翻滾卸力的時候注意到哨兵木間冰藍色的反光……他們太注意那些藍火,連馬兒也沒注意到腳下的陷阱。

雪中是死者,十來個,但又不止死者……他終于看見了,乳汁般雪白的皮膚,如池塘般泛著粼粼波光的鎧甲,冰冷的凄美的藍色眼睛,還有那薄如冰片、著藍色微光的劍——戰士一眼就明白過來,這不是什么尸鬼……這是真正的異鬼。

“亞里,帶著信,帶著我們的消息,快走吧。”班楊和幾位僥幸沒被壓在馬下的弟兄將幾匹馬扶起來,“我們還有三匹馬能用,你應該能沖得出去吧?”

沖得出去。

“不,不對。”他回答,“只是這點數量的話,我可以取勝。”

他們會死……他本以為自己能果斷將他們拋下,可事到臨頭卻發現做不到。

我該怎么做……扎卡里……

不,現在能做決定的是我,該做決定的是我。

“我的腳程不比馬慢多少,”他說,舉起阿隆戴特,“我不會死,班楊閣下,信是你寫的,我們保有的信息是一樣的,我們應該分兩路,這樣消息能傳達出去的機會就大大增加了。”

信鴉呢?這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但那斷了脖子的死矛婦向他們沖來,眨眼之間風雪炸起,尸鬼被斬成兩段。

“走。”戰士抖掉阿隆戴特上的血。

“……三名輕傷的留下援護,剩下的兩人坐一馬,突襲!”

班楊帶隊從右翼沖出,馬蹄濺起雪花,有一半的尸鬼逆著雪花追去,亞里沖進那些尸鬼中……

阿隆戴特是斬龍劍……人的芊芊細腰斬起來卻是格外稱手。

留下的三人吼叫著涌入尸鬼群中,石矛、鐵劍,雪與血穿刺交互,方從暗紅的皮護甲將劍抽出來,立刻又得用劍柄將背后半開的頭顱敲碎……十來尸鬼不過是剛開始的數量,附近的尸體不斷爬起,然后沉默而蹣跚地趕來。

好。

這樣便沒有尸鬼去追班楊他們了吧。

亞里雙手旋舞著長劍,將尸鬼的陣容攪個天翻地覆。

手、手、腳、腳。

這是布萊頓、羅納德……他們一起探討出來的對策——剝奪有效行動能力,直至完全殺死,不停削弱。

冰藍色的劍斬向他的面門,他抬劍去擋,兩劍交鋒處傳來刺耳的聲音。

“轟——”

亞里將異鬼架飛,砸進樹里,厚重的雪塌下來將它掩蓋,戰士一步踏散雪花,重如泰山的一劍朝它劈下,異鬼舉劍來擋——

這是個假動作,布萊頓在切磋的時候常喜歡用這種伎倆,常讓羅納德摸不著頭腦——

阿隆戴特扭了個彎,從異鬼左手邊的間隙斬向它的脖子——

羅納德的劍和斧子無法打敗異鬼,但阿隆戴特可以——

劍斬中了……卻沒斬透……劍刃砍進一半,還是止住。

狗屎。差不多得了。

亞里在那雙藍色眼睛里看見自己,看見冰藍色的劍朝他脖子砍來——他將全身力氣集中在手上——

兩把劍都斬穿頭顱……

好痛啊,扎卡里……這一劍快要了半條命……

亞里捂著泛著[游戲人]特效的脖子,看異鬼的藍色頭顱落入雪中,火焰熄滅。

異鬼的血,是藍色的。

贏了。

他回過頭。

可留下來的三個黑衫弟兄已經浸透鮮血。尸鬼們圍著他們的尸體以劍起舞,他看見其中一個弟兄向他伸來一只手,手中是一封信。和班楊交給他的那封一模一樣。

風暴中亮起了更多藍色火焰,是更多尸鬼,是更多異鬼。

那些尸鬼中有他熟悉的身影……那幾個逃走了的守夜人弟兄、腸子流了一地的馬、還有班楊·史塔克。

亞里四下環望,心中的冰冷無從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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