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接話，觀察一下周老爺臉色，依舊是笑瞇瞇的樣子，并未露出什么惡意，想來剛剛只是個玩笑。

倒是周曦弟弟，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聽見父親的安排，滿眼幸災樂禍。

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沈煉懶得跟他一般見識。

周曦臉上卻掛不住了，不管怎么說，沈煉好歹是她救命恩人，一路上又幫了她那么多，雖然父親不清楚真實情況，但也不應該受這樣的調笑。

而且這么年輕的六品武者，能受此氣？

當即打圓場，柳眉倒豎，不悅道：“爹爹，沈煉怎么說也是客人，一心一意投靠我們，這樣做會讓人寒心的。”

中年男人聞言哈哈哈，繼續盤著鐵膽，“哈哈哈哈，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既然是曦兒你帶回來的人，那你就看著安排吧。”

少女聽到這話才展顏一笑，“謝謝爹，我先帶沈公子安排住處去了。”

說罷，拉著沈煉的手走出別院。

待二人走遠后，周侗皺了皺眉，“此子不凡啊。”

少年疑惑問道：“爹，你咋看出來的？”

“我剛剛言語之間如此奚落他，這年輕人居然無動于衷，面色不改，如此氣度城府，你能做到？”

“呃......”少年仔細一想好像是這么個道理，他承認要是換做是他遇到這種情況，估計早就袖子一甩不伺候了。

“如此來路不明之人，不怕他城府深，就怕他居心叵測，若是麻匪特意安排的細作，可就麻煩了，尤其清風縣正值多事之秋，切不可多生事端。”周侗隨即吩咐道：“找個機會試探一下那小子，記住不要驚動你姐。”

少年咧嘴一笑，“放心吧爹，我會教他守規矩的。”

周家雖然不及侯府那般奢華，面積倒是不小，各種別院偏院廂房，一間套一間，再加上后花園、演武場、藏書樓、水臺香榭等等眾多建筑，供周氏子弟上下以及仆人丫鬟、護院武者、家族供奉等上百人生活。

沈煉跟著周曦拐過一處又一處路口，走了幾百米后，前方是一排高大的圍墻，跨過門檻，眼前豁然開朗。

圍墻里面是一處青石板鋪成的空地，長約五十仗，寬約三十仗，正中間是一座方形高臺，由上好的玄武石搭建而成，上面有些坑洼，像是受到大力所致。

空地東側散落著石鎖、石擔、石磨等物，七八個強壯漢子，打著赤膊在那里呼呼喝喝，揮汗如雨，熬煉體質。

西側則是擺放一些，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兵器，也有幾個精壯武者在相互過招，搏斗之間很是激烈。

有的圍在井邊，一人舉起木桶，當頭澆下，好不涼爽，旁邊四五個人聚集在一起，說書笑笑，用毛巾擦拭著身體。

還有的穿著短打，站在院門口，插科打諢。

這些全部都是隸屬周家的武者，有從外面招攬過來的，也有周家本家子弟，仔細一數差不多有二十左右。

當然這里并不是全部。

周曦拉著沈煉大大方方從演武場中間穿過，毫不避諱，青絲飛舞，朝氣蓬勃，大長腿邁動，一進來便吸引大多數人的目光。

他們目光火熱，濃濃的仰慕之情簡直快要溢出，大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隨著少女身姿移動而移動。

周曦俏臉上噙著淡淡的微笑，英氣勃發，容顏白皙而靚麗，五官立體精致，容顏下是如白天鵝般的脖頸，在陽光下顯得優雅細膩，再往下則是玲瓏妙曼，凹凸有致的身材，讓人看一眼就挪不開目光，姿態纖秀大方，步履輕盈靈動，彰顯獨屬于少女的青春活力，如正處花季，迎風怒放的鮮花。

可是，當他們注意到少女身邊的沈煉后，馬上眼神就變得不一樣了。

霎時間，一道道嫉妒憤恨的目光，如聚光燈一樣照射過來。

沈煉摸了摸鼻子，沒有太過在意，看向被周曦拉著的手，有些哭笑不得。

這丫頭倒是豪爽的跟他一點不見外。

不過人家都不在意。

他就更沒什么好避諱的。

很快，穿過演武場，又拐了幾個彎彎，走了幾百米，終于在少女的帶領下來到一處幽靜別雅、綠意盎然的小院。

院子規模尚可，兩進兩出，布置雖與奢華沾不上邊，但卻別有一番風味，綠竹遮掩，花香迷人，涓涓細流，古木參天，曲徑通幽處又有鵝暖石鋪路，石桌石凳，上好茶具，一應俱全。

稱得上是格調雅靜，鳥語花香的雅居。

與路上遇到的其他客房比，簡直是別墅與公寓的差距。

如此規格的院落，這丫頭準又給他開后門了。

不過沈煉也不矯情，樂得接受。

反正她欠自己一個人情。

至于以后，若是再受人家什么恩惠，大不了幫周家做點事情，說還也就還了。

總體看來少女給他的感官還是很不錯的。

英姿颯颯，豪爽干練，落落大方，不拘小節，知恩圖報。

很符合前世影視劇中對于俠女的定義。

將沈煉帶到別院中，周曦笑了笑道：“這座院子很久沒人住過了，你先坐著，我一會讓家丁過來打掃一下，順便將一些洗漱用具和被褥什么的，給你送過來。”

說到這里少女指了指院外，眼波流轉，別有一番意味，“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情，或需要幫忙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

“晚上也可以哦。”

沈煉下意思以為是個玩笑話，并沒有理會，打量院中布置，笑道“這已經很好了，麻煩了周姑娘了。”

周曦雙手抄著胸，眉毛一挑，“還叫周姑娘？，就那么跟我見外嗎？”

沈煉聳了聳肩，“那你說，該怎么稱呼？”

“大小姐？”

少女聞言翻了翻白眼，又做了個鬼臉，像兔子一樣蹦跳出門，“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找父親，溫明山的事情還要跟他匯報一下。”

沈煉啞然一笑，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邊有性格開朗的人，很容易受其影響，心情不自覺就會變得明媚很多，周曦就是這樣一個很有感染力的武道少女。

挺好的女孩子，放在前世很適合做情感伴侶。

只是作為長生者，注定與她無緣。

沈煉搖了搖頭，將心思收攏，找了個靜謐之處，開始吞吐天地靈氣修煉。

自從吸收完那樹林里的靈氣之后，丹田中靈氣增長速度一直很緩慢，到如今，甚至可以說增長等于無。

非是他偷懶，相反這一路上，除了吃飯睡覺，偶爾和周曦談天說笑外，基本上都沉浸在修煉中。

只是再如何刻苦，也無法彌補這方天地靈氣稀薄的事實，大多數時間，他所能感應到的靈氣稀稠度只有樹林里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甚至有些地方，幾乎都感應不到靈氣的存在。

“照這種龜速下去，得猴年馬月，才能晉級煉氣六重境。”

沈煉苦笑，看來即便有仙法在手，這修行之路也不是一馬平川，他現在有點明白那近乎長生的被動意義所在了。

就硬肝唄。

反正時間足夠長，總能到熬升級成天下無敵的境界。

“不行，一定得想辦法，煉氣五重境的實力，恐怕還不足以在亂世中自保。”

沈煉喃喃自語，不想按部就班的來。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不多時，一名臉帶刀疤的男子出現在門口，雙手環胸，神色倨傲，下巴微微抬起，眼眸中流露深深鄙夷之色，一副黑幫小混混樣子。

“喂，那姓沈的小子，我家教頭有請。”

言語之間頗有不善，怕是沒什么好事。

“何事？”

刀疤嘴角噙著冷笑，“去了你就知道，怎么，還想讓教頭親自來請嗎？”

沈煉面不改色，眼皮微垂，心中有了大概。

估摸著有人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路過演武場時候，這幫粗鄙武夫都看見了，自己是周曦親自帶到這別院里來的，這種情況還有人來找茬，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指使的。

指使自己明明沒得罪他，這惡意從何而來？

該不會......

是個姐控吧？

看見自己和周曦過于親昵，心里不舒服？

“好”

將沈煉帶到住處，周曦又馬不停蹄回到前院，找到周侗，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當然，被追到樹林里，偶遇沈煉，然后英雄救美的橋段，被選擇性過濾了。

基本上都是，如何機智勇敢，孤身一人，喬裝打扮深入匪窩，伺機刺殺張麻子，然后以少對多，一柄三尺青鋒，浴血鏖戰好幾個時辰，殺得眾匪徒，不敢看她一眼，最后瀟灑離去，無人敢追。

周侗見女兒講的神采飛揚，興高采烈，明知道里面摻雜了不少水分，依舊不忍打斷，只是坐在椅子上認真傾聽，品著香茗，肥胖的臉上笑容就沒斷過。

“這么說，那張麻子是死了。”

少女好不容易講完，先是潤了潤嗓子，然后放下茶杯，聽到父親詢問，眼神卻有些飄忽，“應該吧？”

周侗挑了挑眉，“應該?”

“我那一劍離惡徒的要害，只差那么一丟丟。”周曦有些心虛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劃一個差不多一寸的距離。

“假如，我是說假如，他心臟要是稍微長偏了那么一點的話，就剛剛好。”

周侗面龐忍不住抽動。

看來事情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順利。

“最近清風縣不太平，你最近哪里都不要去，給我好好待在家里，聽見沒有！”

周侗語氣轉為嚴厲，神色肅穆。

周曦黛眉微蹙，“爹爹指的是溫明山上的麻匪嗎？”

“就算張麻子沒死，最近也很難搞出大動作，況且他們也不知道我是誰，不會牽扯到周家的。”

周侗搖了搖頭，“不止那些麻匪，是血狼幫要有大動作了。”

“血狼幫？”少女一怔，“他們不是跟我們一樣折損不少武者嗎？怎么會......”

“哼，我也是最近才得到消息，上次我們幾家聯合出城剿匪，他們根本就沒怎么出力，派出去的都是一些剛入品的雜魚，甚至還有一些根本就不是武者。”說到這里周侗眼神泛冷，“我甚至懷疑就是他們提前把消息透露給那些麻匪，才導致我們中計損失慘重。”

周曦聽了面色逐漸沉重起來。

“這樣一來，我們和呂家實力大大受損，他們卻僅僅傷了一些皮毛，而且又不知道又從哪里招攬一批高手武者。”

“此消彼長下，原本的三足鼎立平衡被打破，就算我們和呂家聯手怕是也難和他們抗衡。”

“所以血狼幫最近猖狂的很，一些爪牙，已經伸到我們的地盤了。”

“血狼幫這是要吞并我們周家部分產業？”少女面色大變。

如今世道艱難，周家雖然是清風縣數一數二的大戶，但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去。

若是再被吞并一些產業，更是雪上加霜。

周侗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唉，恐怕沒那么簡單，我跟血狼幫幫主打過交道，此人粗中有細，暗藏野心，不是一兩塊肥肉能喂飽的。”

“怕是打算鈍刀子割肉，將我們兩家蠶食殆盡，一統清風縣。”

“現在情況很不妙，外有匪患，內有血狼幫，往西不遠處又疑似有妖魔作亂，對了，最近收到風聲，朝廷又準備打仗了，聽說這次打算對靖北王用兵，一旦戰端開啟，我們河西郡夾雜他們中間，免不了遭受戰火荼毒。”

“再加上今年大旱，收成銳減，河西郡多地民不聊生，揭竿而起，已經有不少氏族慘遭滅門。唉，多事之秋啊。”

大亂之世，不僅普通老百姓生存艱難，他們這樣的小門小族，同樣好不到那里去，雖然不用為溫飽發愁，但說不定那天就因為“意外”而家道衰落，分崩離析，一如大海中一片微不足道的浪花，高高躍起又悄無聲息被拍打在岸邊，毫不起眼。

周曦聽完默然很久，清風縣的局勢，可以說是內憂外患，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遭受難以想象的災難，不是刺殺一個麻匪頭目可以解決的。

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潛伏摧毀一切的洶涌，茫然無助間，少女不知道為什么，腦海里浮現出那張帥氣的面龐。

......

另一邊，沈煉跟在刀疤臉身后，拐過幾個彎，來到演武場，一到這里，便惹來眾多多目光注視。

不管是外面招攬過來的武者還是周氏子弟，此時都放下了手里的伙計，身體也不打熬了，澡也不沖了，牛逼也不吹了，呼啦一圈全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