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師傅已將面皮扔進沸水。

鍋里的湯咕嘟冒泡，乳白的骨湯泛著油花，滾了兩滾便撈起，穩穩蓋在碗里。

紅油、蔥花、花椒粒撒得利落，最后舀一勺滾燙的湯底沖下去，辣子的香瞬間炸開。

“老板，8碗鋪蓋面，要6碗紅湯雜醬，2碗清湯豌豆的。”習涼涼熟門熟路地喊。

“好的，那邊隨便找個位置先坐哈”老板一邊忙，一邊開口回復。

江灼詩盯著碗里的面皮，指尖輕點桌面：“單看這薄厚就見功夫，薄的地方幾乎能透光，卻還能保持韌勁，不容易煮爛。”

面很快端上桌。

紅湯碗里，紅油浮在表面，雜醬的醬香混著辣味直沖鼻腔；清湯碗里，豌豆燉得粉糯，骨湯清透，襯得那張鋪蓋面皮愈發白凈。

張智率先挑起一筷子，面皮在筷子上打了個卷，湯汁順著肌理往下淌：“你們看這吸湯的本事，玻璃面可做不到。”

他送進嘴里，眼睛一亮，“麥香濃得很，滑溜溜進了喉嚨，嚼起來又帶著點勁，雜醬的咸香全裹在里頭了。”

鄧青舀了勺清湯，豌豆在勺里顫巍巍的：“我這碗好鮮啊，骨湯一點不膩，面皮吸了湯，帶著淡淡的甜。”她夾起一小塊豌豆，混著面皮嚼，“糯嘰嘰的豌豆配著有嚼勁的面，絕了。”

江灼詩細品著紅湯的辣，額頭微微冒汗：“這辣不沖，是慢慢滲出來的，跟面皮的麥香混在一起，越嚼越有味道。你聽——”她用筷子輕敲碗沿，“陶碗盛面，連聲響都帶著點厚重感。”

季子奕沒說話，只是專注地對付著碗里的面。

他把面皮撕成小塊，讓每一絲都裹上湯汁，偶爾夾起一顆吸飽了湯的豌豆。

半晌才抬眼，嘴角沾著點紅油：“難怪說市井的滿足感都在這碗里。你看這面皮，薄得透光卻經得住煮，吸得了湯又不失本味，像極了榮昌人的性子，實在又靈巧。”

習涼涼呼嚕嚕喝了口湯，擦擦嘴：“可不是么，六七十年代榮昌陶能走南闖北，靠的不就是這份實在？這面也一樣，沒花哨的噱頭，就憑手藝和味道，讓人吃了暖到心里。”

霧氣從碗口升起，模糊了四人的笑談。

店里，師傅仍在案前忙碌，面團被揉得發亮，又被拉成一張張鋪蓋，落進沸騰的湯里，像一場循環往復的儀式。

碗里的面漸漸見了底，湯底被喝得一滴不剩，每個人鼻尖都沁出薄汗，心里卻熨帖得很——原來最扎實的溫暖，從不需要過多言語，就藏在這一碗面的麥香與熱湯里。

…………

夏天的天光總是亮得很早。

窗簾縫隙里溜進來的光線，已經在地毯上洇開一片淺黃，帶著點熱烘烘的意味——不是正午那種灼人的燙，而是裹著水汽的、黏糊糊的暖。

窗簾拉得不算嚴實，能聽見窗外的動靜。

先是幾聲模糊的蟬鳴，斷斷續續的，像還沒睡醒的哈欠。

接著是遠處馬路上汽車駛過的引擎聲，被晨霧濾過，變得悶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