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誤會，解開就好了。

當郭老漢帶著楚修緣和小丫頭回到鎮子里，一路上聽聞楚修緣說起攔河背后的原因，倉惶之下便再次給小丫頭跪倒在地。

沒有人真的會把小丫頭當成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她再年幼，也只是外在的表現，能夠得到朝廷認可，封敕為河伯的存在，無論是心智還是法力，都已經得到了朝廷和天宮的認可。

小丫頭也不在乎這個，只是聽到當地漁民承諾要多種一些大葉植物來讓魚兒產卵之后，便開心起來。

“這樣我是不是就不用攔河了？”

看著小丫頭歪頭一臉單純的樣子，楚修緣忽然有一種輕松感。

有這么一個河伯在，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壞事。

當天晚上，鎮中居民披紅掛彩，在鎮中廣場上擺上豬頭，放炮焚香，無數的鎮民從家里拿來了食物，送給楚修緣和河伯大人。

尤其是郭老漢家中，特意準備了酒席，就擺在鎮中廣場上，當地特色的美食琳瑯滿目，鎮民從家里帶來的吃食也都被安排在一排排的桌子上。

舞龍弄獅好不熱鬧。

楚修緣愕然于鎮民的熱情，小丫頭和九月孩童心性，倒是喜歡的很。

不時有被淺灘魚群沖昏頭腦的人前來道謝，說起來也是慚愧良多。

“今日如果不是先生，我們走蛟鎮難免又是一場災難啊。”

郭老漢感慨一聲，將楚修緣引入席中。

“明知道有危險，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楚修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其實大概是能夠理解一些的，只是有些好奇為什么會如此拼命。

郭老漢嘆息一聲，看著熱熱鬧鬧的場景，說出了一句讓楚修緣怔了半晌的話。

“誰家的生活不是拼了命的呢。”

在這個落后的年代里，除去妖魔鬼怪不提，僅僅是單純的活著，就已經讓普通老百姓用盡了力氣。

哪怕大周國運昌盛，一片盛世年華，在很多人看不見的角落里，也盡是滿目狼藉。

小丫頭似乎是聽到了這句話，臉上興奮的色彩漸漸消散，看著這邊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郭老漢笑著擺了擺手，說道：“不提這個，道長真是神仙手段，大恩大德，走蛟鎮永不會忘。”

“在下只不過是一個云游的道人罷了，當不得神仙手段，其實河伯并沒有想要害人的意思，而且她似乎還提醒過你們。”

“愧對河伯大人的提醒了，今后當謹記這次的教訓，不知道長在何處修行？”

“婺安縣臾須山，一個道觀。”

“當真高人也，想來也是仙山所在。”

“清修而已，當不得高人。”

“今日可謂大開眼界……”

閑聊之中，百姓熱鬧之余，視線多往這邊來。

有想要看看傳說中的高人的，也有想要看看一直供奉在鎮中的河伯的。

“你們是沒見到，那道長簡直神仙手段，那么高的河水在他腳下，就像是訓話的貓兒一樣聽話，根本不急。”

“若是仙人能在我們這里住下來就好了。”

“美得你吧，承了這次的教訓，下次那些人還敢下河去捕撈，簡直不知死活。”

“也是沒有辦法。”

“河伯大人也很可愛。”

“說什么混賬話，那是河伯大人。”

“少要些貢品就好了。”

“你們說，仙人道長能不能一下子把河里的魚都聚集在一起？”

“這還不簡單？”

“若我有這手段，何必餓肚子呢。”

“你們小聲點啊，別驚擾了仙人道長和河伯大人。”

“我聽說啊，河伯大人原本是個青面獠牙的大妖，遇到道長仙家手段之后，才變成這么可愛的小丫頭。”

“竟有此事？”

“那是當然，我聽郭老漢的兒子說了，道長是云游天下的得道高人，走到我們走蛟鎮，見不得太多人喪命，這才去找了河伯，用仙家手段勸說河伯放棄殺戮，河伯答應之后，這才帶著河伯來走蛟鎮的。”

“原來如此，當立廟堂，當立廟堂啊。”

“誰說不是呢，不過河伯大人看起來也并非窮兇極惡，她這個樣子還真是可愛，若今后每年都要給這樣的河伯上供，我們也愿意呢。”

“我也是我也是。”

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

這只是其中一種說法罷了。

楚修緣聽了片刻，便不再關注。

蕓蕓眾生，人們喜歡將故事傳說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多年以后，這些人老了，說不定會對著自己的孩子們拍腿講的精彩紛呈。

而這些故事的版本，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一直熱鬧了大半夜的時間，宵禁之前才漸漸散去。

這其中，楚修緣把和九月混熟了一直玩個不停的小丫頭拉到郭老漢和一眾德高望重之人面前，說了些可持續發展的道理。

當然沒有長篇大論，更多的只是引出其中的道理，讓沉淀了大半生的老人們出謀劃策。

這些在河里泡了一輩子的人，肚子里的經驗其實并不比楚修緣少。

只是缺少一套系統的理念，來將這些零零碎碎的經驗串聯起來，形成一套體系。

楚修緣帶著小丫頭和九月走后，老人們都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身后萬家燈火明，映著三道影子，安安靜靜的離開。

小丫頭一步三回頭，九月也差不多。

“道士。”

“嗯？”

“我以后還能來和他們玩嗎？”

“只要你愿意。”

“愿意的。”

楚修緣低頭看著小丫頭，她又有什么錯呢。

只不過是個心疼魚兒，想要讓魚兒更輕松排卵的小丫頭罷了。

再想想那些拼了命去生活的漁民，他們又有什么錯呢？

只不過是陰差陽錯之下，將自己的生活全都寄托在了這條走蛟河里罷了。

河里的水日復一日的流淌，楚修緣站在河邊，靜靜的看著漸漸安靜下來的水面。

眼前這些水，又不知道是從哪里而來，經歷過什么故事了。

“走蛟河真的走過蛟龍嗎？”

“不知道。”

小丫頭也怔怔的看著河面。

“聽說鵲山上有蛟龍，那里還有一條更大的河。”

鵲山嗎？

不知道是不是九月心心念念的雀兒山。

卻又哪里有什么雀兒山，不過是類似于桃花源一樣的存在罷了。

看著趴在岸邊探出大半個身子的九月，楚修緣無聲笑笑。

前路漫漫，不知歸期，所幸出發沒多久，便有收獲。

“道士。”

“嗯？”

“你要走了嗎？”

“去鵲山。”

小丫頭眼睛一亮。

“我送你們。”

“有勞了。”

于是走蛟河的河水再次聽話起來。

僅僅是兩個時辰，便來到了鵲山腳下。

“剩下的路，我們自己走吧。”

“很夜了。”

“無妨的，我們找個地方對付一晚便好。”

“前面有個鎮山廟，不要去。”

“為什么？”

“有危險的。”

楚修緣笑笑，倒是要去看看了，不覺危險，倒顯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