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工大院,說是大院,實際上就是四棟五層小樓,四四方方的搭建在一處,中間空出來一片半畝左右的院子。
每棟樓住戶也就三十幾戶,一個大院不過一百二三十戶人家,不過每家每戶都人口眾多,算下來也有五六百人口了。
林飛揚推車進入大院,時已近黃昏,院中好不熱鬧。
家家戶戶鍋碗瓢盆叮咚作響,連成一片名為生活的交響樂。
一樓住戶通常直接在門口搭個棚,廚房直接就安在院中,樓上的人們也基本上會把灶臺放在陽臺上,全都沖著大院里,不僅節省室內起居空間,油煙也可以直接排到戶外,一舉兩得。
林家位于正對大院門的那棟樓,林飛揚需要繞過五分菜地,就見到正在灶臺旁忙碌的林母楊允。
“媽,我回來了!”
正說著呢,林飛揚從自行車籃筐里拎出一只宰殺好的老母雞放在菜墩上。
楊允抬頭,撇了大兒子一眼:“哪兒來的?可千萬別拿公家的東西,往家里帶啊……”
“媽,你說哪兒的話,兒子我是那樣的人嗎?”
林飛揚開口埋怨一句,又解釋道:“今兒個下鄉采購,人老鄉湊學費呢,要賣了家里四只老母雞,廠里我登記了三只,還一只我自個兒掏錢買下來的。”
“剛好給弟弟妹妹燉了,補補身子,尤其是林燁……”
林燁是林飛揚的弟弟,比他小一歲,今年讀高二,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同樣十九歲讀高二的林楚和十六歲的林果。
林飛揚特別點出要給林燁補補身子,倒不是因為重男輕女,而是林父林毅昭有特殊的家族遺傳,男性體弱多病,林家倆兄弟從小就是病秧子、藥罐子,都出了名的。
原身林飛揚就是大半年前一場大病,才讓現在的林飛揚穿越而來,又用農牧場物資好好養了半年,才算是補足了先天不足。
否則,不定也會像林燁一樣,至今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三天兩頭的頭疼腦熱、風寒感冒。
這都快成了林父林母心病了。
“行,你心里門清就行,媽現在就希望你健康、平安。”
“爸還沒回來呢?”順口問了一句。
“沒呢,說是市里通知街道和廠辦開會,說是要建設什么公社,過兩天要跟著一塊兒下鄉落實,我們廠也要對接兩個公社,具體怎樣要等你爸回來。”
楊允說著,掄起菜刀,利索的幾下手起刀落,將老母雞剁成了十幾塊。
“你去盯著弟弟妹妹們做功課,等雞燉好了,我們再吃飯,快去。”
答應一聲,林飛揚將自行車鎖在廚房棚子欄桿上,就繞過林母,往屋內走去。
進門是個長寬各五米的大客廳,一邊兩扇門,共四個大大小小房間,加起來七十平方米左右,只大不小,父母一個間,兄弟倆一個間,姐妹倆一個間,還有一間堆放雜物。
可惜沒有獨..立衛生間,想要上廁所,只能去院里的公廁,至于洗澡,景鋼廠里有公共的大浴池,兩分錢就可以泡澡,再花上兩角錢,還可以找人搓背按摩,十分爽快。
此時林燁、林楚和林果都在客廳寫作業,彼此很是安靜,只偶爾林果會拿問題請教哥哥姐姐,一副兄友妹恭的景象。
在這樣的家庭久了,即使前世身為獨生子,林飛揚也受到感染,心中快樂的同時也十分欣慰。
從口袋里抓了一把奶糖,撒在茶幾上,照顧弟弟妹妹們休息休息,勞逸結合。
“喲,大白兔,好東西呀,大哥,這是你買噠?”
小妹林果比起哥哥姐姐更顯活潑,當即撂下筆,抓起一顆奶糖,剝開糖紙,就往嘴里塞,同時還不忘開口打趣。
“吃你的吧,奶糖也堵不住你的嘴,不是我買的,難道還是我偷的?”
現如今買什么都要票,糧票、肉票、布票、肥皂票,連洗澡都要澡票,大白兔奶糖正巧是不要票的產品之一。
但是貴,一斤奶糖都足可以買七八斤肉了。
好在它不要票,收入高的人,每月都會抓上那么一斤,給家里孩子解解饞、補身子。
林飛揚拿出的奶糖卻好巧不巧被林果說中了,還真不是他買的,而是機械一體化農牧場小機器人通過蔗糖和牛奶生產出來的。
不過也就這兩年,林飛揚還敢正大光明的將奶糖拿出來給弟弟妹妹吃,等過一兩年,全國受災嚴重,推出工業券,那時候現在不要票的奶糖、毛巾、襪子、內..褲、鍋碗瓢盆等,都要憑工業券才能購買,林飛揚再隨便拿出好東西來,非得被有心人舉報不可。
吃了幾粒糖,又閑聊一會兒學校里的趣事,弟妹仨人繼續埋頭做作業,有林飛揚監督和教導,三人倒是進度飛快。
好歹前世他也是985機械工程碩士生,對這年代初高中課業那是信手粘來,別人也不會懷疑什么,畢竟前身本來就是高中畢業。
“可以吃飯啦!”
楊允喊吃飯時,天熱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老母雞燉了足足有一個小時還不止。
兄妹四人把八仙桌和凳子搬到院中,五口人圍坐月下,一盆雞湯、一盤大白菜、一盤土豆絲、一小盤紅燒肉,一人再兩個窩窩頭、一碗寡淡的稀粥。
這菜式算得上很豐盛了,卻也不是故意炫耀,這大夏天的,院中一樓家家戶戶都愿意在戶外吃飯納涼。
主要是誰家都知道林家的情況。
一家六口三職工,林毅昭在景鋼廠辦當主任,正科級,楊允同樣在廠辦,雖是小科員,但朝中有人好辦事,再加上林飛揚,加起來每月能有小二百,肉票糧票都不缺,也就糖、棉花這些緊俏物資不趁手。
“雞湯你們分著喝了,紅燒肉多留點給你爸……”
楊允分配著,卻被人插嘴打斷。
“嬸子,在吃著呢……瞧這一桌子好菜,放二十年前,妥妥的地主家庭。”
這聲音不說尖酸刻薄吧,也很是讓人討厭了。
“我說什么來著……對了,我家養著一只老母雞,現在滿院找著,死活就是不見,嬸子家正巧就吃上了……”
一只大蒼蠅在耳邊嗡嗡嗡,林飛揚本不想理會的,畢竟填飽肚子最重要,但他這暴脾氣,刷一下就炸開了花。
“姓王的,你說這話什么意思呢?我家偷你老母雞了?這踏馬是我下午跑采購時向老鄉買的,你有種再說一句試試,看我不削死你!”
林飛揚‘蹭’一下站起身,雙眼怒視王大川。
林家家庭條件擺在這,任是院中隨便一家人,都不會隨便懷疑林家偷雞,不僅偷雞,甚至還敢光明正大的擺出來吃。
但這王大川是個混不吝。
在景鋼廠辦招待處任小科員,但后臺很硬,姐夫是人事科主任,為人極為小心眼,慣愛踩低捧高的。
如果今天林毅昭在家,他是斷不敢將小偷臟水潑向林家的。
“嘿,偷東西你還有理啦?你說你是向老鄉買的,證據呢?把采購憑據拿出來看看,沒得說我冤枉你。”
王大川不依不撓。
他篤定林飛揚是拿不出采購憑據的,今天非要賴上林家了。都是景鋼廠里的人,誰還不懂誰啊,采購部油水多、福..利好,不僅如此,里面職員每次下鄉看到好東西,扣下一部分揣自個兒腰包里,也是應有之事,都是潛規則了。
招待處福..利本就比不得采購部,還沒什么油水,就算有,也不是王大川一個小小科員能伸手的,他就是嫉妒,家里都有個部門主任,憑什么林家就可以經常大魚大肉?
林飛揚氣極而笑,一步跨出凳子,在王大川面前站定,怒道:“你要證據?你倒是拿出我偷雞的證據啊,來,你拿出來,告訴我,你哪只狗眼看到我偷雞了,左眼還是右眼?”
攝于林飛揚氣勢,王大川嚇得一哆嗦,雙一眨。
“喲,兩只眼睛都看到了?既然你眼瞎,我給你治治!”
說著,掄起拳頭,就向王大川眼窩打去。
‘碰碰’兩聲,林飛揚出拳極快,王大川左右眼各自挨了一拳,受到沖擊站立不穩,整個人向后倒去。
從林飛揚離席到揮拳揍人,不過發生在三五秒內,兩三個小媳婦拿著碗筷圍攏過來看熱鬧,林母也扭頭看著,卻無一人反應過來,等聽到響聲時,王大川已仰倒在地。
“飛揚,出手輕一點兒,別把人打出個好歹來。”
楊允嚇了一跳,有些擔心。
“媽,我心里有數。”揮揮手,表示不礙事。
被揍的當事人也反應過來了,用手捂著眼睛,‘哎喲哎喲’的叫喚,他是怎么也沒想到,以前唯唯諾諾任憑人欺負的林飛揚,竟然會強硬起來,而且力氣這么大。
從半大小子開始,王大川就經常欺負院里別的孩子,林家倆兄弟因為瘦弱,沒少被他伙同別人胖揍,半年前林飛揚和王大川還打過一架,前者自然是被后者壓著打的。
只是這半年,林飛揚不僅換了芯子,身子也養好了,個頭蹭蹭往上竄,肌肉也結實起來,再加上他前世在健身房和一自由搏擊國際三甲的教練學了好幾年,打個營養不..良的人,那還不是輕輕松松。
“王大川,我告訴你,咱倆這事兒沒完,我今天揍你也是白揍,就你這誹謗罪,被抓進去受教育都是輕的,你還糾..纏不休,我就去把廠里保衛科喊來。”
景鋼是個大廠,也是個小社會,保衛科就相當于街道辦的派出所,是有治安自理權的,管著景鋼幾千員工的兩三萬家屬,某些方面權利甚至比街道派出所還要大。
“殺千刀的!你說我家老母雞不是你偷的,你說是誰偷去吃了?你說不出來,那就是你偷的,你敢做不敢認,就是個孬種……”
“你還想被揍是吧?”
隨著王大川嚷嚷,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各個指指點點,有說林飛揚偷雞不認的,也有說王大川活該被揍的。
林飛揚轉念一想,也確實應該把偷雞賊找出來,不然自己名聲說不定臭了,這年頭好名聲可是十分重要的,關系到未來娶媳婦和弟妹們畢業后工作分配。
名聲可不能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