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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改革與育人:夫婦同演“雙推磨”

“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后,全國都逐漸恢復了正常,我個人的生涯也發生了變化。1980年我入了黨,后來又當了三金工車間技術組的組長。按理說我大學就應該可以入黨的,你想那時我是班長,對不對?畢業的時候全班就我一個優秀畢業生,按理說入黨應該早些……但是沒入成。為什么呢?我們系的書記說:“你向黨組織匯報思想太少,接近黨組織不夠。”這也是的,你勤寫思想匯報,交給書記看看,主動靠近黨組織就會好一點。再說,自己的家庭也不是太紅啊!一年以后,1981年吧,我就當了三金工車間的技術副主任,負責整個車間的技術工作。這時候就發現,原先在車間的下放勞動,對我后來確實有幫助。因為我前前后后幾乎有七八年都是跟工人在一塊摸爬滾打,關系也不錯,所以你當了領導呢,跟工人就很談得來,工人也服你、相信你,有啥困難會跟你說,這對開展工作非常有利。工人就是這樣,他們性格比較直,不喜歡你、不信任你,就會設個難題刁難你——“來,你給我解決,我不會。”但是你要跟他關系好呢,他就可以把他的這些經驗告訴你,你說啥他也聽,用“文化大革命”年代的話就是“能和工人打成一片”。所以毛主席當時要求知識分子“到工人(群眾)當中去”“到實踐當中去”,這應該說還是對的。

他入黨那會,國家已經恢復高考了。我們學校那時已經又改回職工大學了,從1979年開始參加正式的全國成人高考,也就是說所有的學生都必須參加全國成人高考才能進來,這就正規了。我因為已經改教數學,就讓我一直教高等數學。1979年教了一屆,1980年我們學校又擴大,可以以中央電大的名義招高中應屆畢業生,一下子招了50多個,大部分解決的都是本廠子弟的問題,只要他參加高考,雖然沒考上,但分數無論達到多少,我們都可以收,還有一些知青。從這時起一直教到1983年,我就被提成教務主任了,再后一年提拔為副校長。當時他當車間主任,我們都是副科級,他就說,“老婆,我們是平級”。

再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我就比較快了。換句話說,改革開放以后我算是比較順利的。1980年當技術組長,1981年當車間副主任、主任,1984年6月或是9月,就提到廠里當副廠長了。總廠的副廠長!說明我在這個車間里頭干得不錯,是吧?咱們國家的體制,要提拔,首先得下面都承認你干得不錯,再加上上面領導知道你干得不錯。完了還得報省里頭,報省人事廳、組織部批準。手續挺復雜的。

不過,一當副廠長的話呢,對于我個人來說就等于走上了另一條道。我原先當技術人員,現在開始分管人事與勞資,跟我完全不相干。但這時你也不能夠說不干。那時候,1984年正好是改革開放,國家提出了改變干部任用的政策,開始講“四化”(10)了,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等等,我們這批人正好趕上了第一批!我們那一批一共提了好幾個人,提了我,一個管后勤的副廠長,還有郁明山、崔玉濤、張定玉……一下子提了五六個,都是大學畢業生,各個大學來的。我們可以說是干部“四化”政策的第一批受益者。

汪魯修在辦公室(1993年)

我上任后不久,遇到的第一個大問題就是要漲工資。漲工資不是容易的事,工種不同、年齡不同、級別不同、學歷不同,工資漲幅可能都不一樣。方案是廠長們在一起定的,但一公布呢,那些資歷比較新的大學生們就不干了。可能我們沒有考慮周全,他們沒漲上,就鬧。我抓這個工作,漲工資后我就下去了解情況,結果到了四金工,那幫大學生知道我去了,就把其他車間的也都叫了去,把我圍在中間。質問我:“你怎么弄、怎么搞的?我們為什么不能漲?”哎呀,我被圍了好幾個鐘頭!那時候“文革”剛結束,斗爭性還沒完全消除呢,他們團團圍著我,指著鼻子責問,還好沒打我。這沒辦法呀,我只能給他們解釋解釋為什么沒漲。廠里很快就知道了,派了廠辦秘書到那兒維持秩序,好說歹說把我拽出來,算是解脫了。解脫以后就怕他們再鬧啊,再鬧出點兒大事,把我打一頓怎么弄?于是就在市里找了個賓館把我給藏起來了。藏了整整一個星期吧!

那時候國家也比較困難,“文化大革命”結束沒多長時間,能給的錢很少。對廠里來說,大規模調工資也是第一次,大家都沒弄過,沒有經驗,難免有個別群體考慮不周到,甚至說不太合理。所以,也不能說人家完全就是無理取鬧,對不對?不過,即使知道可能有不合適的地方,也千萬不敢再調整了。你要敢把這邊的一動,那邊又起來了,絕對不行。呵呵,漲工資就這個特點,絕對不能動,那就得做工作。所以在我躲起來的時候,車間主任、書記都在做工作,要大家顧大局。這件事之后,到了1987年領導班子調整,也許是我干得不好吧,我就不再分管人事了。管什么呢?分管設備和基本建設。你別說,這技術上的事,跟我更接近對不對?這時我就感覺到比較順手一點,也敢說了敢干了。一句話,自如多了。這樣,到1993年并入中信集團之前,因為一把手廠長調整,我也調整,開始分管技術與經營,還兼任廠里礦研院的院長,這等于原來的總工程師的工作。沒兩年,到了1995年7月,因為我們的書記調到洛陽市里當市委副書記了,就由我來出任黨委書記。當書記跟管人事差不了多少,都是跟人打交道的,這是我的最弱項。

前面說到我倆平級,但到1984年他當了副廠長,那人家就上了一個大臺階兒,我干到退休就一直是主管教學的副校長。不過,1989年洛陽市第九屆人民代表大會換屆,上面有個精神,人大的副主任里要有一個非黨員,條件還挺多:50歲以下,大學本科,處級干部,非黨員……這幾個條件在洛陽市里海選,就我正好能圈住,就做了人大代表,還差點當上人大副主任,要不然我當的官兒比他還大(笑)!后來雖然沒選上,但也做了人大常委,一直干了一屆五年。后來可能因為我入黨了,換屆時就選了非黨員的其他人。其實,從1984年到1996年,我本來也有機會當正校長的,但魯修就是不同意。他說我倆不能像有些人那樣,老婆不是官兒也得給她弄成個官當當。他就不肯,他說:“你就當副的,只要我在永遠別想當正的。”就這樣我一直當副校長,一直當到1996年。那會兒我55歲,本來高級職稱是可以干到60歲的,但當時廠里效益不好,欠薪18個月,結果就讓所有女干部,是技術干部也好,領導干部也好,都不延長了,55歲通通下,一刀切,那時候他當書記,所以我也帶頭退休了。

現在想來,我們搞職工教育對企業的發展貢獻是比較大的。為什么這么說?因為“文革”十年高校停停辦辦,工廠缺人,那就需要有人補充。我們的職工大學前后培養了上千人,向廠里輸送,向各個行業輸送,缺啥辦啥。我當老師的時候專業只有機械制造,后來等我當了副校長,我們又辦熱加工;接著光技術部門不行啊,還得有會計,還得有管理人員,那就辦;興計算機了,辦計算機班;還辦工民建,就是蓋房子;辦漢語言文學,辦黨政干部班,就是專門培養干部。反正是缺什么辦什么。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缺師資怎么弄呢?就請!掛靠在中央電大,人家很多專業都有,就掛靠在人家那里,教材、計劃全都是按它的,然后到正規大學去請師資,或者請我們本廠有經驗的技術人員、工程師、會計師,就這么干!最后到什么程度呢?人家的評價是“清華北大,不如工大電大”。為啥?新分配來的正規大學生,不了解廠里的情況,上手慢;但是我們的學生原來就是工人,非常熟悉這個流程,所以他一來就可以干,對企業來說就是挺實用的。當時,哪個辦公室里頭都有我們的學生,我到廠大樓去辦事兒,推開一個門,人家就說:“趙老師,您來了!”都認識的,都是學生。所以說對企業的貢獻還是有的,現在的中層領導,包括廠領導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從我們那兒畢業的。有的一屆里頭,我數了數,處級干部就有十個,廠級干部一個,有廠黨委的副書記;還有的學生成了一把手總經理,后來做了董事長,也是我們學校企業管理專業畢業的。

相比起來,我的工作壓力比她大。前面說過,我就怕寫東西,小的時候作文就常常得“大餅”。當了書記,雖然有秘書代勞,但是你也不能全靠秘書呀,好多事兒你必須自個兒去做。比如,遇到下崗或發不出工資時,你總不能叫秘書去做別人的思想工作吧?這工作挺難的,有時候自己還說不清楚,你怎么能讓人家聽得懂、聽得進?如果說我有什么長處,那就是沒有什么官架子,從來不訓人,有了事就好好說。在我任上,最困難的事是20世紀90年代企業的改革。既然改革的目的就是要從計劃經濟逐步過渡到市場經濟,對我們廠來說,首先就是要減員增效。其實,從我當書記的第二年,就是1996年開始,礦山廠就發不出工資了,主要是沒有活干。欠工資嚴重到什么程度呢?到我們這屆班子結束的時候,也就是我2002年退休的時候,斷斷續續累加起來一共欠了整整18個月的工資!要不然我怎么會說中國的工人確實好,欠18個月的工資,就這么一直挺著,就這么干,沒鬧事兒!前次漲工資跟你鬧得那么厲害,但是這次人家一次事兒都沒鬧過。

汪魯修參加洛礦春節團拜會(1998年)

接著,第二年就開始下崗分流,就是這一年讓她提前退休回家的。那時我們廠一共兩萬多人,要下一半兒啊!你想一想,原先說工人階級領導一切,一直都是鐵飯碗,現在忽然要工人下崗,我都想不通,還要做職工的工作,怎么做啊?難壞了。一開始,年紀輕的下崗,沒有錢,啥都沒有,就下崗了;后來,歲數比較大的買斷工齡,也就是給一點錢而已。下崗后怎么辦?就是到社會上想辦法自謀職業,做個小買賣呀,打個零工呀,干什么的都有。有的人家一下子兩口子都要下崗,生活太難了!洛陽市這么多大廠,七八個吧,都是國有大企業,都下啊,洛陽市也管不了。這么多人下崗,但卻沒有一個職工打過我或者干啥出格的事,最多不過是到我們家里、到辦公室里發個脾氣,哭訴一番,其他還真沒有做什么,大家都難。

在這種情況下,我個人自己想不通,也同情這些(下崗的)職工,就覺得這工作實在做不下去,出事的壓力也大,當時有的廠真有因為下崗想不開的。所以,1999年我57歲還差三年退休時,就辭職不干書記了。當時我直接找的集團的黨委書記,而且找了幾次,我說這工作確實難做,我也盡力了,現在廠里雖然沒有出什么大問題,但工資還得繼續欠,下崗還在繼續下,難免以后不會出問題。這樣,集團最終同意我退到二線。當時因為正在向股份制過渡,要設首席監事,就讓我做首席監事,還保留了常委,一直到2002年才正式退休。

我退休以后不久,礦山廠改為股份有限公司了,雖然不是鐵飯碗了,但大批下崗的現象也停止了。再接下來的幾年,廠里的狀況就逐漸恢復了,加上國家的經濟情況也好轉了,所以礦山廠也緩過勁兒來了。慢慢地,在洛陽市,在河南省,甚至在整個重型機械行業,和富拉爾基一重、四川德陽二重、太原重工、上海重工,還有沈陽重工這五大企業相比,2005年后我們都能算比較好的,變化可以說是天翻地覆。我當書記的時候,新進的設備很少,但從2005年以后一直到最近,廠里進了大量的現代化設備,比如數控機床現在已經比較普遍了。因為新設備增加,固定資產增加了,工廠的產值、產量都翻了幾番,日子好過了。上一屆中央領導很多都來過,這一屆也大都來參觀過。現在確實覺得揚眉吐氣了,也可以說我們那時候的苦沒白受,堅持住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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