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紳士不知道，為什么在哈菲茲眼里，田園的生活會如此美好，城市和工廠的生活如此糟糕。

唯一能解釋通的是，這位德高望重的經學者，所想的不是埃及人生活的福祉，而是自己作為宗教學者的威望。

畢竟工廠里可很是忙碌，沒有人會有時間一天祈禱個五六次！

頓時，一股厭惡感在埃及紳士的心里升騰，他拋去對哈菲茲的尊敬，為埃及與伊斯梅爾爭辯著。

“難道農民的生活就很好嘛？種田的十個手指從來不得閑，兩條胳膊叫風吹的骨瘦如柴，累了只能躺在爛泥地里休息，得病了就只能和牲畜擠在一起，被不合格的醫生治療。一年的生計全指望著尼羅河。若要是尼羅河沒有泛濫，或是泛濫過了頭，他就只能挨餓了。

工人就不一樣。他們住在水泥房里，那是攝政王為他們建立的集體宿舍，還算有著立錐之地。他們不用擔憂歉收或是豐收，只需要每日做活就有吃的，又有工資拿，生了病可以暫時休息下來，去城內的醫院看病！”

聽了埃及紳士的話，哈菲茲沒有反駁，而是嘆氣一聲，摸著下巴說道：“你說的并不錯，可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工人們生活還行，只是因為伊斯梅爾需要引誘人進入工廠——等城內的勞動力一充足了，他定然會降低工資，能降多少就降多少。畢竟，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瞬間，埃及紳士感到愕然，因為他內心也認同哈菲茲說的話是對的。

伊斯梅爾不會是一個圣人的，如果降低工資有利可圖，他一定會去這么做。

可即使哈菲茲說的是對的，他也不能贊同哈菲茲停止工業化的觀點。

畢竟火車站的露天站臺旁，就有屬于他的聯排商鋪。亞歷山大新建的工廠里，就有他的股份。

總不能自己阻礙自己發財的道路吧。

“只要農業和工業在發展，埃及人的生活一定會更好的。”埃及紳士無力的說道。

“也許時間會證明你是對的，可是你現在無法證明，”哈菲茲望向遠處正在鋪設的鐵軌說道，“亞歷山大只是我的中轉站，我將前往突尼斯和馬拉喀什游歷數年，待那時我返回埃及，我們的爭論會有結果的。”

............

距離上次財政部開會，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現在，伊斯梅爾又懷著忐忑的心情聽著巴齊貝伊做的報告。

“今年我們的常例性的財政收入，約為三百二十萬埃磅。去年為三百萬埃鎊，有所提升。此外，通過收繳和拍賣阿巴斯黨羽、親土耳其派的財產，我們還獲得一百萬埃磅的額外收入。”

“做的好！將來埃及會越來越富裕的。”伊斯梅爾點頭道。

可巴齊貝伊又露出了為難表情，伊斯梅爾望著就知道，他又要給自己帶來壞消息了。

“今年的財政支出，就達到了驚人的三百五十萬埃鎊，相比去年提升了整整五十萬埃鎊。這多出來的七十萬英鎊，大部分是建立新工廠、修建鐵路的花費，預計在將來數年內不會減少。”

聽到這個數字，伊斯梅爾一下子感覺屁股下的寶座，長滿了釘子。

是的，今年財政收入理論上還有五十萬埃鎊盈余。可這些盈余都是通過抄家取來的，而明年就不可能通過抄家獲得這么多收入了。

畢竟伊斯梅爾敵人都快被干完了，總不能向自己人開刀吧！

所以，明年的財政收入可能不止沒有盈余，還會赤字數十萬埃鎊。

鐵路修建也不是小工程，最少也需要三四年時間。

也就是說，怎么的也得面臨三四年的高額支出。

工廠建立的倒是快，只是盈利的速度，必定不會很快——也許就在工業投資回本前，埃及財政就出了大問題。

接著，巴齊貝伊又開始補刀，翻出下一頁報告開始念。

“埃及國營鐵路公司、亞歷山大工業城的負責人報告說，今年通過售賣火車站附近商鋪、邀請埃及貴族入股，從社會上吸納了許多資金。如果明年吸納資金不到位，支出還會更多的。”

支出還會更多！瞧瞧，這是人話嗎？

伊斯梅爾的肩膀卷曲著，身體深深陷入椅子里，陷入自我懷疑中。

成為攝政王的時候說是要結束埃及的赤字，還清債務。結果不僅沒有減少赤字，反而大大擴大了赤字。

當然，按照本來的計劃，是不存在赤字的。

可他等不及的要修建鐵路、建立工廠了。

“唉...........”

在發出長長的低沉的嘆息后，伊斯梅爾下定了決心。

看來，不得不動采用最后手段。

“如果財政一定會赤字，那就發行紙鈔吧。”伊斯梅爾說。

“紙鈔？”巴齊貝伊神情嚴肅道，“攝政王，發紙鈔可不是什么好象征。”

在這個時代，紙鈔的名聲很臭——除了英國發行紙鈔有金本位作為保證外，其他國家發行紙鈔，基本上就是赤裸裸的掠奪社會資產。

遠的有法國大革命時代發行的指卷，葉卡捷琳娜時代發行的紙盧比。近的就是坦齊馬特改革后，奧斯曼帝國發行的紙幣。

但無論哪個國家開始印鈔，往往一印就根本停不下來。

畢竟印鈔真的很爽，真的很賺錢啊！

白花花的紙，印上沙皇小爸爸或者土耳其蘇丹的頭像，就變得和真金白銀一樣值錢，這樣的誘惑誰能經得住呢？

結果就是鈔票貶值越來越厲害，通貨膨脹率飛起，最后國家經濟秩序混亂，留下一地雞毛后又恢復用金屬貨幣。

巴齊貝伊可不想埃及重復一遍這種過程！這是他勸阻伊斯梅爾的原因。

“我們可以實行同英國一樣的金本位制度。”見巴齊貝伊有點抵觸印鈔，伊斯梅爾向他解釋道，“我們不是有五十萬埃鎊財政盈余嗎？完全可以將其作為保證金，用來發行紙幣，每埃鎊的金屬貨幣發行四埃鎊的紙幣，這樣我們就能有得到一百五十萬埃鎊的收益。”

攝政王說的好像有道理！巴齊貝伊心里暗道。

只是.......

“殿下，若出現通貨膨脹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