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僖公在執政的第八年參加了洮城之盟,跟隨齊桓公擁護周朝太子鄭;在他執政的第九年又參加了葵丘之盟,親眼目睹了周天子派宰孔賜予齊桓公胙肉,給與齊侯至高的榮譽。他知道,只要齊桓公在,管仲在,齊國的霸主地位不可動搖。僖公在這兩次盟會之前已委托季友在赴齊國訪問時向齊桓公提出了求娶齊桓公之女聲姜的請求,兩次盟會期間,僖公見到齊桓公的時候,又再次提出請婚之事,齊侯同意了,并在葵丘之盟后,為女兒聲姜和魯僖公辦理了婚事。魯國派出上相季友前往齊都臨淄迎娶聲姜,齊國派出國相管仲親送聲姜至齊魯邊境,僖公在魯國境內迎候,并和季友及迎親隊伍一起,回到了都城曲阜。僖公與聲姜的婚事辦得中規中矩,符合周禮且又非常低調,沒有鋪張靡費,魯國公室和民眾都贊嘆不已。
魯僖公十年正月,太廟聽政之后,僖公再次出訪齊國,拜見岳父齊桓公、國相管仲,了解齊國朝野動態,帶領隨從大夫到各官署觀摩學習齊國的治理經驗。
宋襄公即位后,重用了仁德謙讓的公子目夷,任命他為左師,職務相當于宋國的上卿,職掌教育國君,其實就是國君的老師和顧問,并且與朝中的右師分別掌管國都商丘的不同區域。在公子目夷的輔佐下,宋國開始走向大治,國家逐漸興旺強盛。公子目夷字魚,后世稱他為魚氏,他的后人都世襲左師職務。
周王室附近溫邑的蘇子,因為周天子把他們的溫邑和十一個城池賜予鄭國,一直耿耿于懷,曾背叛周惠王,并與狄國交好。這個狄國就是位于晉國東部的狄國,但是蘇子與狄國并不和睦,狄國在魯僖公十年春天,出兵攻打溫邑,蘇子派人向周天子求救,周襄王根本不予理睬,哪里肯救它?蘇子無奈,棄城逃奔了衛國。
僖公六年,楚成王圍許救鄭的時候,蔡穆侯曾帶領許僖公去楚國的武城拜見楚成王,許僖公雙手反綁,口中銜著一塊玉璧,身后跟著他的許國大夫穿著孝服、士子抬著棺材。楚成王問身旁的楚國大夫逢伯:“他們這是什么情況?”逢伯回答:“當年周武王打敗了商朝,微子啟就是這樣做的。武王親自解掉了捆綁在他身上的繩索,接受了他的玉璧而奉行掃除災害之禮,燒掉了他帶的棺材,給與禮遇并命他回到原職原位。”楚成王聽了逢伯的話,也這樣禮遇了許僖公。后來齊桓公率諸侯趕來救援許國,楚國則撤軍返回國內。
許國這樣的小國,夾在大國之間求生存,身不由己,很是艱難。僖公十年夏天,在齊國的要求下,許僖公又帶兵跟隨齊桓公遠行,去討伐北戎。
秦國和齊國大夫隰朋扶立公子夷吾為晉國國君后,第二年的夏天,周襄王派周公忌父、大夫姬黨與齊國大夫隰朋一起,再赴晉都絳城,以周天子的名義立公子夷吾為晉國國君,正式確定了公子夷吾(晉惠公)的國君地位。
晉惠公和大夫郤芮商量,天子使臣和霸主大夫都來了,晉國內亂總得給周天子和齊國一個交待呀,如何交待?郤芮出主意說:“臣以為,當除掉里克和丕鄭。這兩個人殺害了兩位國君,不該伏法嗎?況且,此二人暗中欲扶持公子重耳,難保今后不會再行不軌之事。”晉惠公于是召見了里克,對他說:“寡人知道,如果沒有大夫你,寡人就做不了國君;但是你殺了兩位國君、一位大夫,周天子和齊侯使臣尚在城內,寡人如何保得住你?做大夫你的國君,實在太難了!”
里克聽后,回答說:“不殺奚齊、公子卓,國君您如何能登上國君之位?欲加之罪,其無辭乎?臣明白國君您的意思了。”于是揮劍自刎而死。
此時丕鄭正在訪問秦國,秦國扶立了晉惠公,開始向晉國索要公子夷吾承諾割讓給秦國的城池,晉國一直沒有動靜。丕鄭向秦穆公解釋說:“朝中呂甥、郤稱、郤芮等大夫都不同意割讓城池,如果用重金收買他們,臣趕走現在的晉國國君,秦伯您扶持公子重耳做晉國國君,一定能夠達到目的。”因此丕鄭此時不在晉國,算是暫時逃過一劫。
當年冬天,秦穆公派大夫泠至到晉國訪問,給呂甥、郤稱、郤芮三人都送上了重金并且宴請三人。宴席散后,郤芮說:“財禮重而話語甜,這是在誘惑我等。必是丕鄭出的主意!”于是帶兵殺了丕鄭和里克的七名同黨。
丕鄭的兒子丕豹逃到了秦國,對秦穆公說:“晉侯背叛國君您而忌恨小怨,百姓不擁戴他。如果國君您派軍隊去進攻他,百姓一定會趕走他。”秦穆公說:“如果夷吾失去民眾,他哪里還敢殺掉大臣?晉國有權勢的人但求避禍,誰還去趕走國君?”便沒有理會丕豹。
秋天的時候,原太子申生的戰友狐突到曲沃去,迷迷糊糊地遇到了太子申生的魂靈。申生讓他登車作為御者,告訴他說:“夷吾無禮,我已經請求天帝并且得到了天帝的同意,準備把晉國給予秦國,秦國將會祭祀我。”狐突回答說:“臣聽說,神靈不享受別國的祭品,百姓也不祭祀別族,您的祭祀恐怕會斷絕吧。百姓有什么罪呢?處罰不當而又祭祀斷絕,還請您三思!”申生說:“好吧,兄弟,我聽你的。我會重新向天子祈求,七天之后,新城的西邊將有位巫人表達我的意見。”狐突說:“好,我去找他。”申生忽地消失不見了。
七天之后,狐突在新城的西邊找到了那位巫人,巫人告訴狐突:“天帝允準我懲罰有罪的人,他將在韓地被打敗。”
魯僖公十一年春,周襄王派大夫召武公和內史過前往晉國,向晉惠公頒賜任命,晉惠公行禮時不恭敬,手執玉圭的位置過低,跪拜時沒有行叩首禮,呂甥、郤芮在旁輔助,也沒有提醒晉惠公。
內史過回到洛邑后,將此事稟告了周襄王,說:“晉國如果不亡,則他的國君一定絕后,而且呂甥、郤芮也將不能免禍。”
周襄王問:“為何?”
內史過答道:“天子賜給他榮寵,他反而懶洋洋地接受瑞玉,這就是先自暴自棄了,怎么還會有繼承人?禮,是國家的軀干;敬,是載禮的車廂。不恭敬,禮就不能實施;禮不能實施,上下就昏亂,還談什么延長世代?他的臣子享受著國家的俸祿,不加勸諫反而附和他,也一定會遭到報應。”
這位內史過的預言都是很準的,上次神靈降臨虢國的事,他就完全預言對了,這次也不例外。周襄王三年,晉惠公即位,周襄王八年他就在韓地被秦國俘虜,周襄王十六年晉人殺了晉惠公的兒子。秦人殺死了呂甥和郤芮。
這些晉國的事報到魯僖公的面前,他非常重視,在燕寢的書房召見了上相季友和上卿臧文仲。
二人行禮過后,僖公吩咐看座。然后說道:“寡人因諸侯之事,心思煩亂,故請叔父和孫達(臧文仲字孫達)前來,以教寡人。”
季友答道:“國君請講。”
臧文仲也說道:“國君欲論天下,臣定知無不言。”
僖公的書房里的書架上只有書簡,房間里除了桌椅,沒有陳設裝飾古玩,也沒有寶弓和甲胄。僖公端起桌上的茶杯,說道:“叔父、孫達,請飲茶。前兩天寡人得報,楚國將要出兵黃國,因為黃國與齊盟好,加入了中原諸侯聯盟,對楚的防范有些懈怠,又不向楚國進貢,楚必滅黃。幾年前楚國還曾圍許救鄭,可見楚國的國力軍力已不可小覷。魯國當預與楚國來往,雖然魯國尊齊國為盟主,但不可不為日后籌謀。齊侯、管仲之后,楚國必犯中原。”
季友說:“國君所慮長遠。魯國雖屬中原諸侯聯盟,霸主為齊,但這不影響魯國與楚國的往來。楚國居于南方,物產豐富,魯國谷物豐收,可與楚國貨物交流,互補不足。”
臧文仲也說:“魯國有官職的大夫可不赴楚,商旅往來魯、楚、鄭、陳之間,既可交換貨物、軍械,亦可通過商旅之人與楚國官府信息往來,將來情勢一旦有變,魯國應對起來將會便利許多。”
“叔父、孫達所言都很中肯務實,寡人允準,就請叔父安排。眼前的中原,岳父齊侯在位已有三十四年,年事已高,但無嫡長子,且公子眾多,目前并未確立太子人選,不能不令人擔憂;周天子即位已有四年,但天子之弟甘昭公(王子帶)覬覦王位,周王室隱憂仍存;周天子乃齊侯攜中原諸侯擁立,一旦齊國局勢有變,諸侯霸主之位便會生變,周天子所依賴的諸侯聯盟便可能瓦解,王子帶之變則會到來。到那時,哪個諸侯可以平周王室之亂?中原諸侯聯盟?還是楚?晉?”僖公拋出了一連串問題,季友和臧孫達也開始凝思。
“如果齊亂,楚國距離遙遠,晉國距離洛邑更近。中原諸侯聯盟如果不能前去平王室之亂,則最可能出兵的就是晉國;還有秦國,秦伯有百里奚等能臣輔佐,國力已大為長進。”季友一邊分析一邊說道。
臧文仲說:“能平周王室之亂者,定會成為諸侯霸主的有力爭奪者,到時候憑周天子之命,即可會盟諸侯。楚國如欲進軍中原,搶霸主之位,則必有一次大戰。”
僖公長舒了一口氣,說:“這就是寡人所慮,叔父、孫達,魯國將如何自處?魯國不爭霸主之位,愿尊王室、與天下諸侯皆盟好。然則二虎相爭之時,魯國何以自處?”
季友說:“遵國君之命,魯國不爭當霸主,而是尊周王,輔霸主。”
臧文仲說:“最重要的是,二虎相爭,他們之間必有一場大戰,魯國如果不能置身事外的話,則不能判斷有誤,站錯了隊。”
“叔父、孫達所言,正是寡人之意。寡人認為,齊亂之后,霸主就在晉、秦、楚之間,其它諸侯勢力不足,秦晉也可能以聯盟形式出現。”僖公最后總結道:“魯國的策略就是:尊王室、輔霸主。”
魯僖公在書房的這一番對天下大勢的分析,絲絲入扣,合情合理,基本上對未來二十年諸侯之間實力此消彼長進行了準確的預判。
僖公即位十年來,他和季友多次訪問齊國,觀摩學習。這次他又以夫人生姜歸寧省親為由,和夫人聲姜一起去了齊國,目的就是探訪齊國朝野的情況,尤其是齊桓公的各位公子爭奪國君之位的情報。齊桓公還在陽谷城特意招待了女兒聲姜和女婿魯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