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中午太陽很毒辣,剛剛修好的墻體表面很快就干了,只是干透還需要很多天。
林喜樂仔細觀察,墻體并沒有開裂,他不禁佩服陳二狗在這種材料缺乏的情況下,還能對土墻的調(diào)配比例掌握如此嫻熟。
他收拾妥當,走出院子,正要關(guān)上院門,一回頭正好看見隔壁王大嬸家青煙繚繞,應(yīng)該是蒸著什么東西。
王大嬸是他自己家的隔壁鄰居,自從房子塌陷搬到二伯家那間雜院后,林喜樂才重生到這個家庭,所以也就是偶爾碰見打個招呼罷了。
不過最近聽說她家母豬配種,所以林喜樂來了興趣,一般人都不養(yǎng)母豬,因為風險大,母豬吃得又多所以,成本太高,所以整個生產(chǎn)隊只有她家養(yǎng)了母豬。
“咦,是小林啊,你這是過來修屋子?”
“是啊,上午就過來了?!绷窒矘氛粗乔酂燂h蕩,卻見王大叔端著一碗南瓜湯走了出來。
王大叔一手端著碗,一手拿這個紅苕,就在院門口蹲了下來。
“那咋樣嘛?需要叔幫忙不?”
“不用了,上午二狗和二柱過來幫著一起修,現(xiàn)在已經(jīng)修好了,我看過幾天干透了就能搬回來了?!?
“哦,那就好,這拖了一個多月了,再不修也說不過去,還是自己家住著自在。”
林喜樂點了點頭,“王叔說的在理,以前確實不懂事?!?
兩人正聊著,王大嬸聽見也出來了。
“小林還沒吃飯吧?嬸子給你盛碗南瓜湯喝?!?
“王大嬸不用了,我妹妹做了飯,一會兒就回去吃。對了,您這是蒸著東西呢?”林喜樂隨口一問。
“小林啊,你這是有口福啊,你王大叔拔了些水紅芽,嬸子用玉米粉拌了蒸疙瘩,一會兒熟了給你弄一碗,好吃著呢!”
王大叔蹲著順口就說:“小林去把你妹也叫來。”
一旁的王大嬸用腳踢了踢他,王大叔知道說錯話了,端著碗回了屋。
其實他們都知道林喜樂兄妹關(guān)系緊張,而王大叔沒遮沒攔就說出口,心意是好,卻令林喜樂有些尷尬。
不過林喜樂也沒多想,只是回味著王大嬸說的東西。
“水紅芽?”
“是啊,就在黃河灘上拔的,現(xiàn)在雖然老了些,不過有嚼勁,香,要不你去也去拔一些,嬸子教你,做給你爹和你妹嘗嘗。”
林喜樂一聽,覺得挺有道理,既然來到這個家庭了,再怎么也改變不了什么,既然無法改變,那這兄妹關(guān)系確實得改善了,不能這么下去,不然天天冷言冷語的,任誰都受不了。
“行啊,那嬸子您教教我,完了我就去拔。”
王大嬸樂呵呵的說:“瞧你急得,其實很簡單,水紅芽洗干凈之后,放些玉米面,家里有白面就加一點,沒有就不用加,放些鹽,拌均勻后上鍋蒸熟就好了?!?
“這么簡單?”林喜樂還以為很復雜,不過聽到王大嬸說加白面,沒有就不加,家里確實是沒有,可林喜樂卻想到了石珠內(nèi)還有十來斤小麥呢。
“你以為多復雜啊?快去吧,弄好了可以當晚飯。記住了,桿子是紅的,葉子細長像柳葉?!?
“行,謝謝嬸子,那我這就去?!?
林喜樂扭頭正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回頭笑道:“對了嬸子,你家母豬……”
“滾,沒個正形!”
王大嬸以為林喜樂又要調(diào)侃她,其實林喜樂確實是關(guān)注她家這頭母豬,與其這么說,不如說是打小豬仔的主意。
“我要是能讓它生個幾十只,送我一只應(yīng)該不難吧?”林喜樂腦子里想得美滋滋的,畢竟眼下私人養(yǎng)母豬,生產(chǎn)風險確實比較大,而林喜樂卻有些辦法。
打定主意,他也暫時放下了想法,眼下先解決家里的情況再說,這妹子雖然對自己恨意很濃,但畢竟是孩子,多給點呵護,改善一下家境,希望關(guān)系能夠融洽一些,這是他最迫切的想法。
黃河灘,位于農(nóng)星生產(chǎn)大隊西南方兩公里處。
因前些日子的暴雨,黃河水面大漲,夾帶著大量泥沙滾滾涌來,聲勢浩蕩,遠遠望去一片灰黃。
河灘邊,無遮無攔,只有三兩棵大楊樹呼啦作響,地面上高大的枯黃野草下,生長著一片綠茸茸的低矮植物。
粉紅的桿匍匐在地面,綠色的葉子在陽光下依舊挺拔,葉脈泛著紅色,尖細如同柳葉。
林喜樂背著個藤條簍子,低頭看到這低矮的柳葉植物,知道就是水紅芽了。
他蹲下身子,放下簍子,用手掐著這些水紅芽的嫩尖,脆脆的,一掐就斷。
只是這種嫩芽太少了,這夏末天氣,大部分已經(jīng)長老了,不過也沒辦法,好歹也能當菜吃。
去年家里只有妹妹零零散散掙了少量工分,而重生前的原主整天晃蕩,偷雞摸狗,老爹又癱著,所以也沒分到多少糧,因為不夠吃,反而欠了生產(chǎn)隊不少工分,要用今年工分抵扣。
林喜樂雖然有了石珠提供小麥和高粱,不過菜肉可是沒有著落啊,但好歹能吃飽了,而眼下這些水紅芽也能改善一下口味。
林喜樂不斷的掐著野菜,只要不是完全掐不動的都被他摘了下來。
或許是知道的人不多吧?這一片水紅芽還是蠻多的,很快林喜樂便摘了滿滿一簍子。
“哎,現(xiàn)在就是為了填飽肚子。”林喜樂感嘆著,后世城里人吃野菜那就是圖個稀缺價格還貴,而眼下完全是免費的。
林喜樂背著一簍子水紅芽返回了二伯的雜院,來到拐彎的墻跟,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還得回去磨面啊,好悲催。”林喜樂四下張望,已是正午,周圍空蕩蕩,沒有人煙。
他迅速溝通了石珠,將剩余的15斤小麥全部取了出來,石珠現(xiàn)在就是他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與他大腦緊密相連,只要一個念頭就能取出。石珠內(nèi)有麻袋,只是沒有石磨,無法磨面,他只能取出來回家磨。
“爹,我回來了!”
“喜樂啊回來啦,去吃飯吧,你妹給你留了些南瓜湯?!?
林巧兒沒有說話,坐在林守義身旁喂著他吃飯。
“哎!”林喜樂放下簍子輕嘆一聲,他洗了把手揭開鍋,鍋里擺著一個大碗,碗里滿滿的一碗南瓜,份量比較足,比之前多了許多。
最近一段時間林巧兒雖然也給林喜樂留了飯,可每次回來都鍋底一點湯,更別說盛了滿滿一大碗了。
他知道巧兒沒有大手大腳的習慣,那給自己留了這么多,她就只能喝點湯了,這會兒肯定是還餓著呢。
林喜樂最近可是感受到僅僅喝點湯挨餓的滋味,望著鍋里的一碗南瓜湯,他有些感動。
“起來,不吃我倒了去。”林巧兒喂完老爹,端著空碗來到灶前,看著發(fā)愣的林喜樂,沒好氣的說。
“誒別別別,我吃!”林喜樂急忙從鍋里端起碗,坐在院子里,看著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林巧兒:“哎,要是不那么兇該多好??!”
林喜樂的聲音很小,這要是被聽見,不知又該引來多大的矛盾呢。他本就餓急了,大口大口的吞咽,一大碗南瓜湯下肚令他好受了許多。
看著站在灶臺前,似乎在等待著洗碗的林巧兒,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碗放進了鍋里。
“爹,你還沒吃飽吧?我給你蒸水紅芽吃!”林喜樂沖著屋內(nèi)父親喊了一聲。
“水紅芽?喜樂啊,那是什么?”
“黃河灘上的一種野菜,王大嬸說很好吃,用玉米面和白面一拌蒸著吃,剛剛我順便去黃河灘上摘了一簍子?!?
“哦,你王大嬸啊,她家世代就在黃河灘住,咱這生產(chǎn)隊以前基本上都是逃難來的,估計知道的人沒幾個?!?
父親正說著就聽洗好碗正在擦手的林巧兒說:“白面?咱家哪來的白面?還說修房子,又瞎跑?!?
“沒有白面,有麥子啊,巧兒,你去磨面吧,順便看看咱家房子是不是修好了?!?
林喜樂隨口接過話,二伯的雜院里沒有石磨,但是他們自己家院子里可是有的。
“麥子?這么多,你從哪偷來的?”
林巧兒一聽有麥子,立刻跑到院子里,瞅著林喜樂正在淘洗野菜,她盯著墻角簍子邊上的小半麻袋,看樣子也有十來斤。
林守義躺在炕上聽見了,倒是沒說什么。林喜樂這一個月的變化他是看在眼里,覺得他不會這么做,不過他還是不太放心。
“喜樂啊,咱家窮是窮,但志不能窮啊。”
“爹,瞧您說的,偷雞摸狗的事我早不干了,這麥子是人家二狗給的?!?
林喜樂說是二狗給的,也是看父親從來不跟二狗來往,二狗也從來不來串門,再一個他也想看看父親的反應(yīng),他總覺得二狗不可能這么無緣無故幫他家,這里面一定有故事。
“哎,以后少拿人家東西?!绷质亓x輕輕低嘆,在無任何表態(tài)。
林巧兒興沖沖的提著麥子,拿著一個大盆,出了雜院向自己家而去。
這一瞬間,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對哥哥的恨意。
林喜樂淘洗完水紅芽野菜,放在篩子上控著水。他走進屋內(nèi)倒了些水喝,然后來到炕沿。
“爹,房子修好了,晾一個禮拜應(yīng)該就能干透了,您看咱啥時候搬?”
“這么快修好了?”林守義原以為兒子去修房子,怎么都要好幾天時間,畢竟喜樂并不會修墻。
他不知道陳二狗帶著二柱來幫忙,又是教喜樂,又親自動手。
“嗯,有兩個朋友過來幫忙,所以修的比較快?!?
林喜樂從剛才父親的反應(yīng)上就知道,父親不愿意提二狗,所以他只說是朋友。
林守義當然猜出來是誰來幫忙,不過他也沒多說。
“那就十天后搬吧,你過兩天去把房子清理干凈,該規(guī)整的規(guī)整,另外啊,你二伯這邊不常用的東西,這兩天先搬回去。”
“行,那就聽爹您的?!?
林守義撐了撐炕,雖然坐不起來,不過已經(jīng)是一個慣性的動作了,或許他希望有一天撐得時候能坐起來吧。
“對了,回頭啊,搬過去了,就算沒啥東西,也得請你二伯一家人吃個飯,咱不能欠人家的還不表示。”
“嗯,爹我明白?!?
“明白就好?!?
林喜樂和父親聊了很久,林守義只字未再提陳二狗的任何事情,這讓林喜樂更加好奇,只是這終歸是好奇,父親的刻意閉口不談讓他也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