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不知。”袁紹拱手恭敬回道。

旋即又振聲有詞道：“但那趙仆射哪怕有天大的后臺，既為一朝臣，就需得全一朝事。”

“下官不才，仍請太傅批閱。”

袁紹據理力爭，面上的堅定絲毫不減。

見此情形，陳蕃倒也并沒感到太多意外。

袁紹的品行他早已熟知。

今日是他尚且不知，但哪怕知曉那趙仆射乃宦官安插下來的手腳，恐怕袁紹仍要選擇陷入此事。

只是。

眼前正站著一位與宦官素來交情極為不錯的大鴻臚卿曹嵩。

其對于趙仆射自然也是有所耳聞，如今又聽聞袁紹此言，曹嵩頓時明白了。

為什么先前太傅總是若有若無的將視線拋來。

太傅啊，太傅。

我與宦官交情是不錯，但那也不代表著這趙仆射就是跟我一伙的啊，你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顧忌我。

但這番話曹嵩不能就這么輕易禿嚕出來。

當官的，都講究個迂回戰術。

他雖然通過上下打點，到處拉關系，使得雒陽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吏與其關系都算不錯。

但他也明白，這種關系只限于維持在雙方都沒有暴雷的情況下。

曹嵩若想繼續向上攀升，自然而言的就需要那些當初掌管權勢的宦官。

現在宦官勢微，但他可不覺得宦官們就此罷休了，說不得在那個角落正在商量著如何推翻竇武陳蕃這邊的士人集團。

曹嵩自然不愿意陷入這個明顯是個無底洞的陷阱里面來。

最起碼對于他，對于曹氏一族而言，這個文書上面的內容便是深不見底的陷阱。

眼見太傅已經開始有些不滿，再加上自己兒子方才在其征召下前來，自己肯定要給出個態度來。

“太傅一向事務繁忙，如今就連這新增職位的文書都需親自批示了，實在辛苦。”

曹嵩擺出笑意恭維道。

隨即又看向一旁的袁紹開口道：“你乃出自汝南袁氏，老夫本不便出言勸誡，但今于太傅坐前，老夫以過來人的身份送你幾句忠告，不知可愿傾聽。”

袁紹看著曹操那有些不滿的臉色，示意放寬心后淡定的點了點頭：“曹鴻臚請言，下官洗耳恭聽。”

曹操在后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奈何眼前的幾位，明顯身份地位都要比起尚未入仕的他高出許多，他自然是不敢開口稱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以一種不怎么算友好的話語去勸誡袁紹。

“如此，袁侍郎可知官場上，什么樣的人最吃香？”

袁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曹嵩，很明顯。

典型代表就站在自己面前。

但袁紹不能這么赤裸裸的說出來，隨即便搖了搖頭：“請曹鴻臚示下。”

對于袁紹的內斂，曹嵩這般人精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但他也不多問。

“能夠合理的運用上下級關系，再做好自己分內之職，便已經是人臣所能做到的理想狀態。”

“凡事貪多嚼不爛，你既為侍郎，自當恪盡職守，不必去為一時名利而得屈辱，此得不償失也。”

袁紹當然明白這里面的道理。

但他的時間來不及。

那些躲在暗地里的宦官此時還不知道已經走到那一步了。

敵在暗處肆意窺探，而在明處的士人集團卻好似忘卻了這個最恐怖的絞肉機。

前面的黨錮之禍壓制士人實在是太久了，使得他們想當然的以為如今黨錮已解，這天下該輪到士人當家做主了。

殊不知，又一次堪稱第二次黨錮之禍的導火索，馬上就要如火如瀆的進行著。

袁紹點了點頭，倒是極為認可曹嵩的這個觀點：“曹鴻臚所言甚是。”卻又話鋒一轉，開口道。

“但那趙仆射不尊長官，欺凌下級，尚書臺天怒人怨，下官身為尚書侍郎，理所應當要站出來。”

“難道你就不怕那身后有人尋你麻煩？”曹嵩不露聲色低聲道。

袁紹閉上雙眼點點頭：“怕。”

“但怕不代表下官就不能站出來據理力爭。”

“更何況，當今這天下是皇帝陛下的天下，不是某一個人的，故下官斗膽，請太傅定奪。”

袁紹氣宇軒昂，絲毫沒有因為曹嵩的一番勸誡有些松退。

對于袁紹而言，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擴充名望的機會。

若一朝成，這大漢天下，半數之人盡皆要以我袁本初為天下楷模。

世人皆言。

天下楷模袁本初是也。

陳蕃望著一副驚人氣度的袁紹，心中愈發欣喜。

這樣的士人越多，這大漢天下的未來才會蓬勃發展。

得幸袁紹出身名門，如此才學，又兼傲人氣度，未來這天下九卿乃至三公未嘗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而當下，如何處理眼前的這個趙仆射，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隨即，陳蕃若無其事的看了眼依舊是一臉正色的曹嵩，開口道：“袁侍郎所言甚得老夫之念，若泱泱大漢皆是袁侍郎這般心懷寬廣的世人，何愁大漢不興，何愁那些宦官禍國弄權。”

“曹鴻臚以為如何？”陳蕃淡定的向曹嵩問道。

曹嵩臉色一緊，伴隨著太傅陳蕃的那句宦官禍國弄權時，他就明白了，這不單單只是針對那個趙仆射，更多的是來敲打自己這個與宦官走的頗近的大鴻臚卿。

陳蕃的幾句話，三言兩語間就將他架在了火上來回的炙烤。

若應了陳蕃的一席話，便是在此時表明立場，雖說不至于與宦官徹底掰開臉面，但畢竟傳出去，那些心思古怪的宦官誰知道會想到哪里去。

但若不應吧，又相當于對于前面宦官們那席卷全國的黨錮之禍視若無睹，對于宦官們的禍國弄權毫不在意。

陳蕃當然知道此時的曹嵩內心在糾結什么，但他卻并未點破，反倒是饒有興趣的看著其身后那一副深以為然表情的曹操。

很明顯，這曹操對于自己所言，倒是極為認可。

也不知這一貫狡詐的曹嵩，是如何將自己的兒子教導出這般嫉惡如仇，好似就要忘卻掉祖宗一樣。

好在曹嵩沉得住氣，對于眼前的情形，他依舊看的很清。

隨即開口道：“太傅所言甚是，那趙仆射不知長序有卑，肆意欺凌部下，當得如此。”

陳蕃對于曹嵩避重就輕的話并未深究，他也只是試探試探。

好在目前來看，這曹鴻臚似乎對于宦官也并不是鐵桶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