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令死了。”

這個消息不是方家俊特意放出去的，因為那家伙就死在廟街不遠的地方，消息靈通的街坊們幾乎是第一批知道的。

對于廟街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

因為立令此前對十二少公開下了格殺令，并且毫不掩飾對廟街的覬覦，只是由于眾人的抵制所以才一時沒有得逞。

按理來說，如今立令已去大家應該高興才對，但在福音中心樓下的街道理事會，依然氣氛凝重。

“阿俊，到底什么情況你說說吧，聽說你被差佬叫去談過話了。”

“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我跟這件事情毫無關系，也在差佬面前澄清過了。像立令這樣的瘋狗，仇家遍布港島，只能說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方家俊一臉“與我無瓜”的淡定表情，其他人對視一眼也不再追問。

立令的死活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他們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由一位年紀偏大的阿公開工。

“阿俊吶，之前立令追殺十二少，所以他悄悄躲了起來。如今既然立令已經死了，那十二少怎么還沒有出來呢？”

眾人既然問他，就是默認方家俊肯定會跟十二少有聯系。

“十二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眾人再次默然，他們心里跟明鏡兒似的，十二少人都跑了，肯定跟立令之死脫不了干系。

“那他有留下什么話嗎？”

“沒有。”

方家俊沒有說，唐十二臨走之前把廟街口頭托付給自己了。

首先是因為，當時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場，沒有任何的見證，無論誰質疑，方家俊都拿不出證據，只能打無聊的口水仗。

其次，街道理事會這個不倫不類的組織是因為“十二少”而出現，但不代表他離開之后，還有權力指定下一任繼承人。

實際上，因為失去了他身上籠罩的“十二少”光環，失去了對廟街的庇護效果，就算唐十二本人還在，這個組織好像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方家俊的話讓大伙一時都不知道說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有人替大家問出了那個問題。

“那我們……怎么辦呢？”

這話問的古怪，但每個人都能聽懂，它標志著一個習以為常的時代的終結，廟街已經不得不面對不可預測的未來。

是啊，怎么辦呢？

這一刻，對于廟街的所有人來說都是迷茫的，他們已經習慣了托庇于“十二少”的保護之下。

之前十二少在立令的壓力之下失蹤，其實就已經昭示了他的金身被破，只是眾人還面對著共同的敵人，抱著同仇敵愾的心態暫時忽略了這個問題。

現在，已經無法回避了。

十二少這一走，其他社團的威脅就擺在了明面上，他們中有很多都比立令更可怕，之前的沉寂不過是暫時觀望。

可以預見的是，廟街的牛鬼蛇神要多起來了。

“阿俊，你說句話吧。”

大家伙窸窸窣窣地議論了一陣兒，莫衷一是，這時候又有人想起了方家俊，于是點到他的名。

“是啊阿俊，我們都服氣你。”

“我看你來做這個理事長就很合適！”

不少人出聲應和，甚至有直接要求他接任十二少成為理事長的。

方家俊原本在廟街并不起眼，后來日漸發達，也沒有過多參與到廟街的事務當中，直到最近，特別是十二少失蹤之后才成為了這里的焦點。

從實力，從威望上來說，在座的他確實是最有資格競爭的人，至少也是之一，所欠者主要是資歷。

確實有人對方家俊寄予了厚望，不過他剛才既然沒有把十二少的托付說出來，此刻當然不會就這么接下。

相反，在殷切的目光當中，方家俊站起身來，說出了讓人極為意外的話。

“諸位，在座的幾乎都是我的叔伯長輩，從小在廟街看著我長大的，我就不繞彎子了。”

“廟街理事會因十二少而出現，如今沒有了十二少，已經無法維持，就算勉強維持又能像以前那樣，繼續得到其他社團的默認嗎？”

“所以，請恕我無禮，實在是無法承擔大家的期望。”

“而且，我宣布即日起退出這個理事會，即便你們推選出別的理事長，我也不會再繳納管理費。”

“告辭。”

方家俊說完之后，不顧其他人的驚愕反應，走的瀟灑干脆。

現場保持了片刻的寂靜，直到他的腳步聲逐漸遠離之后，才恢復了生氣，一下子炸了鍋。

“他怎么能這樣呢？”

“阿俊都打了退堂鼓，還有誰能做廟街的主呢？”

“完了完了，這次真的完了……”

有的氣憤，有的頹唐，無一例外的是，所有人都感覺到悲觀。

……

方家俊沒有聽到他們之后的議論，也并不關心。

他走得灑脫，有人卻抓耳撓腮。

聽到消息的螃蟹連工也不開了，興匆匆跑了回來：“阿俊，你真的拒絕了他們讓你去做廟街理事長啊？”

方家俊沒回答：“你自己回來了？”

“你放心，輪王看著的，沒出事。”

螃蟹簡單交代又把話題轉了回來，表情痛心疾首，“多可惜啊，這么好的機會，又是他們主動請你去做，干嘛不當呢？我早就看十二少名不副實，應該退位讓賢給你了。”

方家俊淡淡評價：“十二少之所以能坐理事長，只因為他是十二少，跟他本人勝不勝任稱不稱職都沒有關系。”

聽他說這些沒用的話，螃蟹心里著急。

“哎呀阿俊，這可是廟街話事人啊，你知道有多少人能獨占一條街么？今后油尖旺有你一份字號了！”

“那我更不能接了。”

方家俊依舊搖頭，“你也知道這個位置有多么燙手，眼看其他社團就要打過來了，現在讓我去做理事長，豈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螃蟹尤覺可惜，恨不得跑回去替方家俊答應下來，此時胸脯拍得震天響。

“怕什么？只要你應承下來，不管是誰來了，來一個我們打一個，來兩個我們打一雙！”

方家俊絲毫沒有熱血沸騰，螃蟹這小子，論戰斗力還不如阿廟。

“就憑我們這幾個人？”

“我們可以招兵買馬呀！當然這個錢得讓他們來出，可不能像之前十二少那樣，可憐巴巴收幾個錢了。”

方家俊見螃蟹對此十分熱衷，于是沒有跟他爭辯，說了句頗有禪機的話，讓后者摸不著頭腦。

“是你的終歸是你的，別人搶不走。”

“不是你的早晚會失去，勉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