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少回來的時候已經將那把帶血的短刀丟掉，不過手上還有很多的血跡。他找了個地方不停地沖水，因為干涸掉的血液很難洗，所以很用力地搓著手。

良久，他長舒了一口氣。

方家俊再見到他的時候，感覺十二少褪去了原有的稚氣，仿佛瞬間長大了許多。

“走吧。”

方家俊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什么，帶著其他人很快離開，他們的目的地是廟街的唐秋水那里。

“哐哐！”

方家俊首先敲了敲門，開門的唐秋水見到他并不意外。

“阿俊吶，不是說了不用每天來看我們了嗎，你看你也真是的，太有心了，等十二仔回來我肯定告訴他。”

“唐叔，你看我把誰給你帶回來了？”

唐秋水正要把他往里請，方家俊微笑著閃開，在前者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露出了他日思夜想的十二少的身影。

“十二仔！”

唐秋水先是一愣，繼而大喜地驚呼出聲，然后又轉身沖屋內大聲招呼。

“鳳凰女，你快出來，十二仔回來了！”

里面傳來哐當一聲，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

唐秋水驚喜交加情緒變動極快，可能是想到十二少正在被追殺，又不等鳳凰女回來立即一把將十二少拉進了門，還小心翼翼地向外面張望。

“快進來，快進來！”

“老豆，你放心吧，現在安全了?！?

唐秋水顯然還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漫不經心地嗯嗯兩聲，還不忘將方家俊也帶進屋內，扣緊了鐵門，這才緊張稍緩地松了口氣。

等他松懈下來之后，再一回味剛才那句話，不由呆立當場。

“你，你叫我什么？”

“老豆?！?

這時鳳凰女從屋內走出，見到十二少同樣驚喜不已，尚未開口就涌出兩行熱淚，沖過來將其牢牢抱住，好像生怕十二少再次消失。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沒有過問任何事，只是這樣不斷重復著，語氣里帶著后怕。

“我不會有事的，老母。”

鳳凰女的哽咽都戛然而止，似乎是有些難以置信，疑惑地看向了旁邊的唐秋水尋求確認。

“十二仔，他剛才好像叫我老母？”

“他還叫我老豆?！?

唐秋水和鳳凰女相互確認之后，一時無言，只剩下巨大的幸福將他們淹沒。

“老豆，老母?！?

十二少尤嫌不夠，可能是覺得這兩聲稱呼來得實在太晚，想要向兩人一次性補足似的。

“誒，誒。”

這一次唐秋水和鳳凰女連聲答應著，臉上喜笑顏開。

被仇家追殺的兒子重新回家，并且開口叫了他們爸媽，這可能是他們人生中最高興的一天，就連以前一直提陳志超的唐秋水都完全忘了那茬。

方家俊是個識趣的人，不想打擾他們一家人團聚，所以主動給他們留下了單獨相處的時間，畢竟也不會太久了。

“我到外面等你?！?

他如是簡單交代了一句，唐秋水和鳳凰女還沒有聽出端倪，只是千恩萬謝地目送他出了門，十二少則是一點頭。

……

方家俊在門外大概站了半個小時，跟他和十二少約定好的時間差不多了，他并沒有敲門催促。

屋子里面傳出的聲音哭哭笑笑，一開始都是開心的，繼而是錯愕的，最后又變得哭哭啼啼，直至陷入沉默。

好在十二少似乎已經很有分寸，他準時地打開了門，手上拎著一個不大的包裹，身后是唐秋水跟鳳凰女充滿擔憂的臉龐。

他們固然有十分不舍，但是也只能目送十二少離開。

“小心啊，十二仔。”

“我知道，你們放心，我會盡快回來的?！?

大概是不敢面對二老的目光，而且剛才在里面的時候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所以他狠下心，揮了揮手跟著方家俊離開。

他要去哪里呢？

當然是跑路。

十二少殺了立令，一方面要提防警方追查，一方面還要躲可能的仇家報復，這是動手之前就商量好的。

跑路的時間可長可短，有可能一年半載，也有可能三年五載，視情況而定，除非上了通緝令，那就終身沒有回港的希望。

總之這是一段充滿不確定性的旅程。

這回是方家俊親自開車，除了他們兩個之外沒有任何人。

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夜色深沉，他們一路上也有些沉默，然后來到了一處偏僻的海灘。

“阿俊，我老豆老母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十二少。”

十二少今天手刃了仇家，跟多年的養父母確認了關系，解開了關于自己身份的心結，然后又要孤身一人遠走他鄉。

毫無疑問，這是他成長路上最重要的一天。

“我已經不是十二少了。”

方家俊剛才只是一個習慣性的稱呼，聞言轉向了他。

“阿俊，我準備去美國。”

跑路的時候，本來不應該告訴別人自己的目的地，這樣對雙方都好，剛才對唐秋水二人他也沒有講。

不過現在，他覺得對于給自己幫了大忙的方家俊，沒有隱瞞的必要，畢竟他也想要找一個人傾訴。

“聽說陳志超離開港島之后去了美國，在華人街落腳。以前老豆曾經建議我去找他，我都無動于衷，如今無論是因為什么，我終于要成行了?！?

“不過，我可不是落難了去投奔他?！?

“我確實很好奇，陳志超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在離開二十年后，港島還有許多人在講著他的傳說?！?

“但我并不向往，十二少這個身份是他給我的，我會還給他?！?

“然后我會告訴他，謝謝他對我的關照，我來自廟街，叫作唐十二，是唐秋水和鳳凰女的兒子?！?

十二少，現在應該叫他唐十二了，臉上寫滿了釋然。

“鳳凰女一直懷疑，你就是她當年在廟街丟失的親生兒子，現在有一種DNA鑒定技術，可以驗證親子關系，如果你們都想知道的話……”

“不用了，那些已經不重要了。”

方家俊發現，唐十二已真正完成了與自己的和解，為他感到高興。

遠處，一艘不起眼的小漁船在漆黑的海面上逐漸靠近，甲板上有人拿著手電筒一明一暗，反復閃了三次，這是與他們約定好的暗號。

“船來了?！?

唐十二起身，臨走之前給了方家俊一個擁抱。

他嘴巴張了張沒有開口，本來是想請方家俊幫忙照顧德蘭的，但好像以兩人的關系，他也沒有什么立場去托付德蘭，只好作罷。

“阿俊，廟街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