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想的很不一樣。”

德蘭送完柳飄飄之后又折返回來了，方家俊正在考慮自己要不要開辟一項有償陪聊業務。

“你想的什么樣？”

“不知道，其實我以前沒想過，像你這樣的……”

“馬夫。”

德蘭卡殼了，方家俊體貼地幫她續上，不過修女小姐好像不太喜歡這個稱呼，所以并沒有采用。

“我本來以為，她們的生活應該是很悲慘的，她們是被強迫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眉開眼笑。”

“你以為的事情全都存在，只不過我這里有點特殊而已。”

“是嗎，為什么特殊？”

方家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說：“你以為我們要么是壞人，要么就是可憐人。”

“不過至少有一點，那就是你還把我們當做人去尊重，而很多人未必如此，如果你想聽我有什么建議的話，那就是繼續像跟普通人一樣去交往，就可以了。”

德蘭點了點頭，似懂非懂。

因為今天已經安排好不開工，所以結束體檢之后方家俊就地宣布解散，就連阿廟、螃蟹他們都約好了一起去看煙花秀。

Apple聽了很感興趣，并且熱情地邀請方家俊一起參加，但是被方家俊無情拒絕，于是氣呼呼地走了。

很快，現場就只剩下了方家俊跟德蘭兩個。

“接下來去做什么？”

“先送你回去。”

方家俊是有計劃的，他打算去醫院，一來是看望一下受傷的鳳凰女，二來是跟十二少討論一下立令的事情，這事兒顯然還沒有完。

不過他看了眼德蘭，心想如果帶著這個小妞，大概會被十二少拿刀追砍。

德蘭好像從這個眼神中讀出了自己被嫌棄礙事了，不過她還是沒有輕易放棄，表現出了可貴的堅持。

“廟街的人好像不太接納我。”

這個點還不到熱鬧起來的時候，方家俊帶著德蘭在街道上并肩走著，跟碰到的每一個認識的街坊友好地打招呼。

“你一看就不是這里的人。”

“何以見得？”

“你太干凈了。”

德蘭上下打量了自己的衣著，鄭重考慮是不是要弄邋遢一點。

方家俊被她的樣子逗樂了：“不是這里，是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是騙不了人的。”

德蘭也察覺了自己的誤會，略微有些窘迫，趕緊轉移了話題。

“可我是來幫助他們的。”

“沒有人會高興被施舍，如果你真的有心，就走到他們身邊去。”

方家俊答話的時候，兩人正走到街道的一個小豁口，往里是一條幽暗的小巷，從里面傳出了一陣聲響，于是駐足下來向里觀望。

從明亮的地方，到黑暗的地方，眼睛需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

方家俊站定之后，幾個站立的身影漸漸顯露出身形，而腳下還躺著一個，正在痛苦地打滾。

看清了，警服。

四個，PTU巡邏小隊的最基本單位，其中領頭的警長就負責這一片區，方家俊剛好認識。

對方也看到了亮處的方家俊，臉色冰冷地往外揮著手，意思是讓他別管閑事趕緊走開。

但方家俊沒有，反而走了進去，德蘭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但出于好奇還是跟在后面。

“何sir，這么大火氣啊？”

方家俊一直走到近處，終于看清了倒在地上的叫作盲輝，即便在廟街也是最底層的倒霉蛋。

盲輝其實不盲，但確實是個殘疾人，他口吃，而且腿腳不便，只能依附于小社團和合興討點飯吃。

方家俊以前周濟過他，給過一點小錢，不能給多，否則會被搶走。

圍著他的這伙PTU，也就是警察機動部隊，警長叫作何文展，資歷很深，面相不怒自威。

兩人進來的時候，其中一位警員正在穿鞋。

德蘭不明所以，如果她此刻發問的話，方家俊會告訴她，那是為了避免踢人的時候特制的警靴在對方身上留下證據。

何文展威嚴地注視著方家俊一言不發，明顯不滿于他的不聽勸告。

“何sir，盲輝哪里得罪你啊？”

何文展并不搭理主動摻和進來的方家俊，他看了眼身后明顯是乖乖女的德蘭，沒有再繼續剛才的毆打，于是只沖著地上的盲輝居高臨下。

“盲輝，我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上不上去？”

“何sir，盲輝口吃的毛病你也清楚。何況要不要協助警隊辦案，這個決定權應該還在市民本人吧？”

盲輝看上去剛剛遭到一頓毒打，在地上掙扎著都還沒爬起來，遑論說話。

方家俊抬頭看了一眼，他對廟街很熟悉，知道上面有什么，于是前因后果也猜了個大概，并且自作主張把何文展給堵了回去。

何文展沒有再多說，只是跟其他幾個警員一樣，臉色很不好看，他們轉身往巷子外走去，經過方家俊身邊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

“廟街小孟嘗，被他們捧了幾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玩我啊？”

“不好意思何sir，你這句話我有點聽不明白，我只知道，自己一向是個良好市民來的。”

幾個年輕警員中有人不屑地笑出了聲，不過何文展的表情紋絲不動，也沒有轉頭看他一眼，徑直往外走去。

他在路過德蘭身邊的時候再次停下來伸出了手。

“證件。”

德蘭愣了一下，才掏出隨身攜帶的身份證遞給對方。

何文展簡單翻看了一下，確認了證件的真偽，也沒有做什么記錄就還了回去，走之前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建議。

“小姐，交朋友最好當心一點。”

另外一邊，方家俊已經把倒在地上的盲輝扶了起來，并幫著他撣掉了身上的灰塵，不過后者本人毫不在意，只是用笨拙的嘴不斷重復著兩個字。

“小惠，小惠……”

“我知道，我知道。”

方家俊安撫著他，終于讓盲輝的心情稍微平復下來。

德蘭依舊蒙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原本她是非常信賴警察的，還想找機會問問方家俊，之前她被立令綁走那種情況，為什么不報警。

這一刻她看著被方家俊攙扶的，素不相識的盲輝，以及另一頭已經走到了亮堂的街道上那幾位警察，他們在路燈下的背影拉得老長。

頭一次，德蘭沒有在警察身上感受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