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受傷了？”聽了一耳朵的郭梅香連忙沖進屋，惹得屋里說閑話的婦女們面上尷尬不已。

她媽媽連忙安慰道：“先別急，聽你嬸子把話說完。”緊接著，她又問，“沒這么嚴(yán)重吧？我們沒聽說啊！”

“他們家可能要瞞著這件事，好誆騙你家女兒趕緊嫁過去！你沒見，姜三忠身上血呼啦擦的，看著老嚇人了。還有啊，他還把私生女也接回去了，咱家梅香嫁過去就得給人當(dāng)后媽！”

“什么后媽？什么私生女？”郭梅香感覺自己的腦瓜嗡嗡的。

她和姜三忠接觸過幾次，沒聽說他有小孩啊？

郭梅香的媽媽則果斷搖頭：“當(dāng)后媽可不成。我家水靈靈的黃花大閨女，憑什么給人當(dāng)后媽？他姜三忠不是騙人嘛？這么大的事也瞞著不說。”

可不是，讓她給人當(dāng)后媽，郭梅香自己也不同意。

她急得忽略了此刻天色將暗，急吼吼地要去河對岸的姜家莊，找姜三忠詢問此事。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她媽呵斥一句：“你要干啥！”

一句話，嚇得郭梅香立即冷靜下來。

是啊，她一個未過門的媳婦，確實不方便跑去男方家看望，會被村里人笑話。

可她急啊！

要是姜三忠真落了殘疾，咋辦？

要是真的讓她當(dāng)后媽，又該怎么辦？

郭梅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氣的一摔門，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嗚嗚哭去了。

她哭自己命苦，哭姜三忠辜負(fù)了她。

她媽媽趕忙追進去安慰：“梅香乖，你別亂跑，這事交給我和你爸處理。我們幫你打聽清楚，咱再做決定。要這些事都是真的……”說到這里，郭梅香的媽媽稍稍頓了頓，狠下心道，“媽再給你重新找門更好的親事，絕不能讓你給人當(dāng)后媽！”

郭梅香眼淚婆娑，哭得更傷心了。

之后，郭家人四處尋找熟人親友幫忙，打聽來打聽去，還真打聽到不少小道消息。

聽說姜三忠傷勢嚴(yán)重；聽說姜三忠已經(jīng)在幫那個小姑娘辦理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了；聽說姜三忠以前就花花，之前在地里干活的時候，有人見到，有年輕女娃和他打鬧著就滾到他的懷里……

后來，郭梅香爸爸拉著媒人一起去姜三忠家退婚時，不管姜三忠一家如何解釋，他都不會再信了。

媒人在場，且郭梅香爸爸把當(dāng)初倆人當(dāng)做定情物的手絹還回來，這場婚事就算徹底一刀兩斷。

姜二忠氣急，扯著嗓子跳腳：“明明連婚期都定了，你們說退婚就退婚。退婚也行，衣裳啥的就不提了，我弟給的手表退回來！”

這時的彩禮，流行三轉(zhuǎn)一響，姜三忠陪郭梅香逛街的時候，見她喜歡，就提前買了手表，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

郭梅香的爸爸眼睛一瞪，不甘示弱地回道：“你們害的梅香差點稀里糊涂當(dāng)后媽，讓人笑話，居然還想要回東西？想得美！”

姜二忠還想回罵，一直默不作聲的姜三忠忽然直起身子，斬釘截鐵地說道：“行了，都別吵了。二哥，手表咱不要了。”

“你這不是吃大虧了嘛？”姜二忠恨鐵不成鋼，一塊手表值一百多塊呢。

姜三忠心里煩躁不已。

他當(dāng)初是真心和郭梅香處對象，認(rèn)定她做自己媳婦的，所以才提前送了手表。

有關(guān)姜禧的事情，發(fā)生的過于倉促，讓他一時間沒來得及知會郭梅香，本以為解釋兩句這事就算過去了。

萬萬沒想到，郭家的反應(yīng)竟是如此激烈，任憑他說什么都不信，鐵了心要退婚。

姜三忠情場失意心情低落，更加棘手的，是姜禧的戶口問題。

小孩沒有戶口就不能上學(xué)。

郭梅香退婚了，姜三忠暫時要上哪找合適的女人，給姜禧當(dāng)媽媽呢？

……

地震礦難過后，許多礦工心里多多少少有了陰影。

雖然后來被順利救出來，可他們再提到那場事故時，依然覺得害怕，說什么也不樂意去上班。

不過這些人里，卻不包括姜大忠。

他那崴傷的腳在恢復(fù)之后，就迫不及待的下井工作了。

工作極為賣力不說，遇到有調(diào)侃質(zhì)疑的，他憨憨一笑，表示道：“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地震又不是天天有。何況我這條賤命，老天爺想收就收走唄。”

他倒是想得開。

實際姜大忠的真實想法是，作為大哥，他得多多賺錢，好為姜三忠攢夠娶媳婦的錢才行。

最近一段時間，姜三忠一直在家休息養(yǎng)傷。

姜家的姜二忠呢，則忙著四處籌錢，為的是能盡快去駕校報名考駕照。

這年頭的大貨車司機，也是蠻賺錢的。

前些年大家一起在生產(chǎn)大隊干活掙工分的時候，全公社上下能找出兩三個會開車，會開拖拉機的能人，已經(jīng)算燒高香了。

那個年代的司機是香餑餑，不管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要被奉為座上賓的。

哪怕后來時興土地承包責(zé)任制了，司機一樣是個吃香的行業(yè)。

別的不說，村口那些小飯店里，舍得花錢下館子的，除了國家干部之外，就是村里的二流子和貨車司機。

姜二忠沒能成功入職煤礦，去考駕照也算一條不錯的出路。

姜奶奶拿出珍藏許久的體己錢，姜二忠和閆麗香又四處東拼西湊，才終于湊足了考駕照用的1500元B本學(xué)費。

八九十年代的駕照，考取A本后能開客車；考取B本后能開貨車；考取C本后能開小汽車。

姜二忠要開的是貨車，自然要報名B本。

考試分筆試和路考兩項。

可是他的學(xué)習(xí)方面實在太笨了，讓他一個連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的人，去背誦一整本書的理論知識，真是比殺了他都難受。

那段時間的姜二忠，真的是走路看書，吃飯看書，被姜奶奶調(diào)侃：“他當(dāng)初上學(xué)時也沒這么認(rèn)真過。”

更讓他崩潰的是，他背誦了好幾天的理論知識，自己一個沒記住也就算了。

時不時地，竟是能聽到從姜禧嘴里蹦出正確答案。

一翻書，嘿，全是對的。

姜奶奶樂得哈哈大笑，說姜禧將來一定是上大學(xué)的料。

姜二忠則氣得臉紅脖子粗，干脆把自己反鎖在屋子里，死磕那本書。

家里的四個小男孩都去學(xué)校讀書了。

學(xué)校坐落在姜家莊的村委大隊，那里僅有一名年輕女老師。

姜禧的上學(xué)問題還沒來得及解決。

百無聊賴的她，看到姜奶奶在拿著兩穗玉米互相搓玉米粒喂雞時，也想湊過去幫忙。

她小腿噠噠噠地跑到姜奶奶身邊，抓起窗臺上曬干的玉米穗子，準(zhǔn)備幫姜奶奶一起剝玉米粒喂雞。

卻被姜奶奶輕輕推到一邊：“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細皮嫩肉的，搓這玩意干啥。快去玩吧，家里的活用不著你干。”

姜禧笑嘻嘻地點頭，拍拍手，轉(zhuǎn)身拿了一把小鏟子，跑去院子外面挖土去了。

村里的其他小孩，也去上學(xué)了。

聽說，隔壁王鳳蓮家的兒子姜凱，也被送去學(xué)校了。

唯獨剩下姜禧……

姜奶奶看著姜禧孤零零的背影，嘆息道：“這么好的孩子，要是沒學(xué)上就可惜了。”

只是姜禧的戶口還沒著落，也不知道學(xué)校要不要她。

還有就是學(xué)費的問題。

姜大忠才開始上班，還沒拿到工資；姜二忠考駕照，剛花了一大筆錢；姜三忠還在治傷。

幾件事加起來，不僅掏空了家里本不富裕的老底，外面還欠了不少債。

一時間，姜奶奶還真有點發(fā)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