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作為連通大運河與長江的紐帶,交通便利,商業(yè)繁榮,又靠近兩淮鹽場,因而也成為江南鹽業(yè)的集散地。大量商人來揚州換取鹽引,經(jīng)商繳納船鈔稅,不少來自山西,陜西,徽州的鹽商都來揚定居,是以滋養(yǎng)了一大批富甲一方的鹽商。
而隨著人口增多,又兼有倭寇時常肆虐,為了抵御倭寇,太上皇當年便命揚州知府修建新城,與舊城隔開,通過壕溝和水道與運河相連,從而形成了新舊二城并立的格局。
鹽商就聚居在新城外靠近運河的河下街一帶,這里遍布豪宅,園林隨處可見。
雖然宅邸風景如畫,但高天意此刻卻沒心情欣賞。昨日與北靜王見了一面,這位王爺看著和風細雨,可總給高天意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那種不好的預感,愈發(fā)強烈。
高天意能從成千上萬的鹽幫幫眾脫穎而出,既而成為鹽幫幫主到現(xiàn)在一躍成為兩淮頭號鹽商巨賈,除了心狠手辣以外,敏銳的洞察力和神乎其神的直覺同樣重要。如今這種感覺已經(jīng)很多年不曾有過了。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斷了高天意的思緒,管家邊跑邊喊道:“老爺,不好了。”
不知出了何事,讓管家如此大驚失色,高天意心情煩躁,氣急敗壞地道:“喊什么,有事慢慢說!”
管家到了高天意近前,緩了口氣道:“老爺,知府衙門的內(nèi)應傳來消息,林如海,林如海醒了過來!”
高天意心中一驚,一把用力抓住老管家的肩膀道:“當真?不會有誤吧?”
管家不停地喘著粗氣道:“千真萬確,不只一人看到了,而且,而且還有一隊官兵去了林如海的宅邸帶走了很多文書和冊本,連林如海宅邸的妾室和家人一并鎖拿了,好多人都瞧見了!”
高天意心中一慌,自言自語道:“不可能,從來就沒人能解凝血之毒,即便解了毒,以凝血之毒的毒性,林如海也是廢人一個!”高天意知道越是這種時刻,自己越不能亂了陣腳。
思索了片刻對管家道:“你派人立馬去找龍禁尉蕭千戶,請他務必搞清楚林如海的狀況。再派人去知府大人府邸,請他想辦法搞清楚欽差大人意圖,快去!”管家應聲,忙不迭地跑去安排了。
高天意想了想,又命人將兩個兒子叫來。還沒見到兩個兒子,管家又滴溜溜的跑了回來。高天意心中一緊,不知又出了何事。
管家跑到跟前,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老爺,老爺,龍禁尉的人把宅子給圍了。”
高天意這下再穩(wěn)不住了,臉色一變到:“什么?是誰領(lǐng)頭,是不是蕭千戶?”
管家正想說不是,龍禁尉的人已經(jīng)進了高家這座園林。高天意穩(wěn)了穩(wěn)心神,見來人是龍禁尉的百戶耿瑛,雖說不如龍禁尉千戶蕭甫那么密切,但也算熟人,平常禮節(jié)性的孝敬也常有。
高天意強自鎮(zhèn)靜笑著上前與對方寒暄道:“不知耿大人大駕光臨,高某未曾出迎,還望耿大人不要怪罪。”
耿瑛走上前神色玩味地笑道:“高老板平時結(jié)交的都是大人物,哪會瞧得上我們這些底下跑腿的人。”
高天意心中一突,心知對方在擠兌自己平常多是孝敬龍禁尉千戶,不太重視他們這些千戶以下的百戶。這耿瑛既知道自己平常打交道的都是大人物,還這么有恃無恐。不是有所倚仗,就是認定了能拿捏自己。既如此,自己也沒必要卑躬屈膝。
隨即,便回說道:“耿大人說的哪里話,不知今日上門有何貴干,蕭千戶可知曉?”
耿瑛笑道:“欽差大人有請,還請高老板和耿某走一趟,至于蕭千戶,可能正和欽差大人在知府衙門喝茶。”
高天意臉色一變,心知要遭,看來林如海真的醒了,深吸口氣道:“耿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耿瑛心中冷笑,量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跟他走到一邊,只見高天意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每張都是一千兩,耿瑛笑望著他道:“高老板這是何意?”
高天意道:“高某知曉平日有所怠慢耿大人,略表欠意,還請耿大人笑納。”
耿瑛沒伸手,只笑道:“高老板的心意耿某心領(lǐng)了,你我還是不要耽擱時間了,若讓欽差大人等急了,你我都吃罪不起。”
耿瑛不收銀票,高天意便直言道:“既如此,可否讓高某與家小說幾句話。”
耿瑛道:“不用麻煩了,到了知府衙門有的是機會!”
高天意道:“什么意思?”
耿瑛笑道:“高老板一家家小也一并要帶到知府衙門,這是欽差大人的意思,還望高老板見諒,我們這就走吧,高老板。”
高天意冷冷地看著耿瑛,耿瑛渾然不懼笑望著他。
同一時間
其他三大鹽商的宅邸也讓官兵圍了一個水泄不通。三家上下妻兒老小一個個噤若寒蟬,三大鹽商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亂轉(zhuǎn),沒了分寸。
揚州知府府邸,一群龍禁尉如狼似虎地闖了進來,不由分說,將知府家里一干老小全部緝拿,府邸查封。嚴廷受被箍著雙手,大呼小叫道:“你們要干什么,本官是朝廷正四品的揚州知府,你們這樣成何體統(tǒng)。”
到了府邸門前,見臺階之上正中站一人,他有印象,是龍禁尉的一名百戶,記不清名字了。
只聽那人笑道:“嚴廷受,別給臉不要臉,別說你一個正四品的揚州知府,就是這江蘇一省的總督和巡撫,我們龍禁尉也可緝拿,我勸你最好安靜點。欽差大人有令,嚴廷受收受鹽商高天意賄賂,瀆職枉法,令龍禁尉緝拿嚴廷受一家老小,待案件審結(jié),一體法辦!”
嚴廷受一聽,更加大呼小叫道:“我要見欽差大人,我要見欽差大人。”旁邊一名龍禁尉的番子,嫌他呱噪,哪管他是什么四品的知府,一記重拳狠狠錘向嚴廷受小腹。嚴廷受一介文人,哪里受過這個,立馬像煮熟的蝦米一樣,弓著身子,說不出話來。
揚州衛(wèi)衛(wèi)所,大華除了南京和長安等有限幾個特殊城池設立了守尉將軍一職,由皇帝直接任命。其他各個城池均設立衛(wèi)所,由五軍都督府管轄,五軍都督府又受命于兵部。衛(wèi)所指揮使等同于守尉將軍一職,建制相同,負責一地防衛(wèi),指揮使下面設有四個指揮僉事,協(xié)助指揮使掌管軍務。
揚州衛(wèi)指揮使張齊此刻正在衛(wèi)所用膳,一親兵慌里慌張地闖了進來報稱,來了一伙官軍將衛(wèi)所正門圍住,叫張齊出去答話。張齊大驚,不知出了何事,忙帶著四個指揮僉事出去查看。
到了衛(wèi)所正門,只見一大隊人馬整整齊齊圍住正門,目測估計有五六千人,相當于他一個揚州衛(wèi)。前方一排千人隊橫向列開,均手持火銃,雖未舉槍,但聲勢也夠駭人的。
張齊不知出了何事,見對方都是官軍打扮,當前十來人卻是龍禁尉的飛魚服。心中一緊,上前一報拳道:“揚州衛(wèi)指揮使張齊,見過各位。各位龍禁尉的弟兄來我揚州衛(wèi)所為何事?后面的官軍又為何擅自進入揚州地界?”
對面當中一人與張齊著裝相似,都是正四品的武官著裝。一名龍禁尉百戶上前一步,面無表情道:“欽差大人有令,查揚州指揮使張齊與鹽商高天意私相授受,走私官鹽,謀取巨利。著龍禁尉緝拿查辦,揚州衛(wèi)下屬官兵暫由南京守尉將軍史從義暫管。待查明一切,報于皇上,由皇上圣裁。”
張齊一聽,又驚又怒道:“放屁!你們這樣肆意亂來,污蔑本將,真把本將當成軟柿子了。就是欽差,若無旨意或者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的命令也無權(quán)調(diào)動各省衛(wèi)所一兵一卒。除非你們拿出圣旨,否則,本將受朝廷指派,恕不奉陪!”
史從義與那龍禁尉相互對望一樣,嗤笑一聲。
史從義走上前來,身后一人雙手捧著圣旨。史從義接過,展開當著雙方眾多官兵的面大聲念道:“圣旨,奉天承運皇帝,召曰:命北靜王水溶,江南巡鹽,查貪墨,撫不平事,一應事務皆可先斬后奏,便宜行事。沿省大小官員,衛(wèi)所官軍,不得有違。”
說完,將圣旨遞給張齊,笑道:“張將軍要不要驗一驗圣旨的真?zhèn)危俊?
張齊臉色難看,心中六神無主。想反抗又不敢,這當面抗旨不尊,可不是鬧著玩的。看這史從義的架勢,帶兵前來,若是自己反抗,很可能將自己當場格殺。左右看了一眼幾個指揮僉事,也是慌了神。
對面史從義笑道:“我勸張將軍最好老老實實跟我們走,若敢聚兵反抗,形同謀反,那可是要誅九族的。各位可要想清楚了,別一時頭腦發(fā)熱,多為妻兒老小考慮考慮,別到時后悔,那可就晚了。”
一聽這話,幾個指揮僉事心都涼了半截。平常幾人雖也拿了指揮使不少好處,聽話沒問題。但若是背上一家老小陪你抗旨,那還不至于。張齊見幾人的表情,心道大勢已去,頓時臉如死灰,只得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