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狗才！好狗才！”
三大鹽商去后，揚州御馬監內，戴振兩腳踢翻他們坐過的椅子，口中破口大罵。
罵完了，又開始高喊：“戴安，戴安……你個狗才，死哪里去了！”
干兒子戴安連忙走進來，恭恭敬敬地打個千兒：“干爹。”
戴振發泄了一通，大馬金刀地坐在廳內上方，他連連呼喚戴安，等戴安來了，卻又半晌不說話，心中思緒狂轉。
良久之后，戴振的聲音冷靜了下來，壓著聲音，平靜地道：“……那日陪我去林府的，第二日在這客廳的，這些人……一個不要留下了！”
戴安“啊”了一聲，在戴振眼中的怒意迸發之前，連忙應聲出去了。
戴安去后，戴振心頭怒意頓起。
好！好！好！
一群鹽商，膽子這么大，連他們御馬監都敢安排人來了？
看來自己是真的老啦！老虎不發威，真拿自己這個御馬監守備當貓兒了？
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玉牌，仿佛要把那個“馮”字給吃掉。良久之后，又泄了一口氣，仿佛支撐他整個人的力道都散凈了。
半晌之后，戴振起身，道：“安排轎夫，咱家去一趟南京。”
……
陳致忽然覺得，這個大牢坐得挺有意思的。
這幾天下來，甄家的人來過了，賈璉也來過了，現在連御馬監的守備也來了？
戴振的表情復雜，道：“陳兄弟，我原指著等你出來，勸你將這方子獻上，好救你一救。你呀，做事情怎么這么不小心，方子怎么能給流出去了！”
他看著這個其實名聲不怎么好的御馬監守備太監，心情更加復雜。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讓這個戴公公這么看重了，難道就因為替林黛玉求了個恩典？心中對這些太監的心理更加難以猜測。
他心思流轉，表情復雜。偏偏戴振還以為他是知道這件事情之后，心里傷心。
咬牙安慰道：“陳兄弟，你且放心，就算沒辦法獻上這個方子，等你出獄后，咱家也保你個出身。咱們不去湊他們文官的伙兒，弄個御馬監的職司干著。你也別瞧不上，咱們御馬監出去，比個縣官、知府還威風呢。”
陳致：“……”
雖然說少年戒之在色，但進御馬監，他也舍不得這二兩肉啊。
戴振見他表情，頓時一樂，罵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能胡思亂想這些。陳兄弟你放心，咱們御馬監也不是什么官都得凈身的。”
陳致笑道：“多謝戴公公了。”
戴振臉色卻一肅，認真道：“陳兄弟，咱家以前是不敢跟你攀這個交情的。我知道咱們宦官的名聲不好，你跟咱們混一起影響前程。如今你既然遭了罪，日后估計也難以走科舉了，咱家就拿個大，喊你一聲兄弟，你難道連一聲哥哥都喊不得？”
陳致不由得苦笑。
不管戴振心頭怎么想，也不論戴振是不是個攀炎附勢的閹宦，能來跟自己說這番話，陳致心頭也念他的好。
他也懶得再管日后科舉當官之后的事情了，人以真心待我，我必以真心待人。當下就笑道：“那我就謝謝老哥哥了。”
戴振心情頓時高興起來，又道：“好兄弟，你放下心。你的前程咱們保了，林家姑娘的恩典，咱家就是跪到干爹面前，也一定幫你求來！”
說著又嘆息道：“可是這鹽……老哥哥有不得不為之的苦衷。”
陳致思量了一下，輕輕拉過戴振，道：“我有幾句話，想和老哥哥私下里說。”
戴振眼睛微微瞇起，揮手讓跟著的小太監和力士都出去。
陳致壓低聲音道：“老哥哥，我送你一件大功，你要不要……這鹽，你只管獻上，只是需要給掌宮內監戴權公公多傳一句話。”
在戴振耳邊，輕語幾聲。
戴振眼中不解，還要再問，陳致卻道：“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我能說的只有這些，老哥哥若是信我，就依計行事。”
戴振眼里目光逐漸凌厲。
他心中對鹽商敢在他身邊安插內奸之事，深恨之。瞇著眼對陳致道：“好，老哥哥我信你一回。若是真立了大功，必定不會少了陳兄弟的好處。”
……
揚州城的吃瓜群眾，覺得這一兩個月的趣事實在是太多了。
解元公舞弊案子之后，揚州城又出了新鮮事兒：皇家下了旨意，嘉獎揚州鹽商忠義之舉，獻上祥瑞之鹽。傳旨的內監，今日就到了揚州。
三大鹽商開正門正廳迎傳旨官。堂上擺香案，正襟雙腿下跪，上身挺直身穿平日并不穿的素布衣裳表示對太祖皇帝商人不得穿絲綢錦袍的敬畏，恭聽圣旨：
“伏唯圣朝以孝以德治天下，帝者當體上天好生之德，循加萬物……今有揚州陸、張、朱氏，奉天以德，朝野同心，乃獻瑞鹽……今特旨嘉獎，納瑞鹽為貢鹽。嘉陸氏太恒，張氏彥文，朱氏逸才為從九品工部員外郎。爾其欽哉！”
只可惜圣旨之乎者也，圍觀者許多都聽不懂。
好在旁邊有讀書人解釋，很快，揚州城都知道了，揚州的三大鹽商給皇上獻上了祥瑞之鹽，皇帝十分高興，納新鹽做了貢品，還給三大鹽商封了員外郎的官職。
從此以后，陸太恒、朱逸才、張彥文這三位，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自稱員外了，讓人無不羨慕。
圣旨念完，傳旨太監看著三人身上的布衣，笑道：“三位員外郎請起來罷，從今日起，你們就是朝廷的員外郎了，就不必穿這些素衣布裳了，可以穿絲綢錦袍了。”
三人連忙道謝，又拉著傳旨太監進了門，塞上幾張銀票：“公公和諸位遠來辛苦，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傳旨太監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哪里不知道這些鹽商平日里多豪奢，故意點他們呢，笑著跟他們進了屋。
外間，三大鹽商的下人，都挑著幾擔新鹽走出。
高喊道：“這就是我們老爺獻上的瑞鹽，純白如雪，沒有苦味。不日將出售！”
“另，三日后，我們老爺在一品樓大宴賓客，感謝諸位鄉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