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綢像是鋼筋鐵骨的利爪一般,插進青磚墻中,將陸安支撐起來托到半空。
金鈴叮當作響,帶著陳年血跡的棺木從虛空中浮現,棺蓋徐徐劃開,露出其中的深邃,一開一合間,將詭影化作的寰宇吞沒,關押進棺槨之中。
詭影的影響暫時被隔絕,袁儀清醒過來,“陸觀察使?”
袁儀原本是認出了陸安,但卻懷疑自己看到的......
“您的愛好......還挺特別的......”袁儀禮貌笑道。
陸安指揮紅綢把自己放下去,無奈扶額,“啊不,我沒有女裝癖,真的沒有!”
“現在愿意接受事實了嗎?”李令宸根本不管袁儀是不是剛死里逃生,上來就這么沒有情商地問道。
袁儀低垂下眉眼,苦笑,“我實在沒有辦法否認了。”
事實證明,袁熙就是詭影的母體,第一個被寄生,隨后又引發了一系列事件的那個人。
“哐當當——”
是關押著詭影的棺槨在震動,詭新娘的棺木也不能將詭影徹底困住,僅是拖延了這幾句話的功夫,就已經到達了極限。
陸安眼疾手快地指揮紅綢將棺木層層纏縛起來,但這不過是徒勞。一大團黑霧將棺槨撐得裂開,上好的紅木都崩成了木屑飛揚在空中。
李令宸后退了一步,空氣中帶了太多的顆粒,她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方才跟詭影拉扯過一番的袁儀,此刻已經不知如何是好,她就算詭化也不是詭影的對手,征求性地看向應該是資深觀察使的陸安,卻發現陸安比她還要驚慌,只想躲到李令宸的身后。
李令宸嫌棄地揪著陸安的衣袖,讓他擋在自己身前,“你被強化了,你已經不是原來的小辣雞了,陸安你得勇敢起來!”
陸安兩股戰戰,雙腿發軟想要跪下,“我怎么勇敢?我抗不過啊!”
“祂現在不是完全狀態,最多乙級,”李令宸恨鐵不成鋼,“你也是乙級,這是勢均力敵的回合,給祂點顏色看看!”
“乙級跟乙級也有區別啊!祂是詭物,我是辣雞!”陸安驚呼。
李令宸無語,陸安跟詭新娘的關系是調服,從基礎上來說就比詭影現在的寄生狀態要強得多,更何況詭新娘是從詭秘等級跌下來的詭物,跟一般的乙級詭物肯定不同。
“你再跟詭新娘好好溝通一下,提高同步率,實在不行換她掌控身體也行。”李令宸非常抽象地建議道。
陸安顯然也沒有聽懂,怎么溝通?詭物是能隨便溝通的嗎?
他硬著頭皮嘟囔幾句,瞎許諾著,“詭姐姐,您喜歡頭花嗎?我給姐妹們挑頭花很有一手,金的銀的絨布的,你想要點翠的也能商量。”
李令宸“......”我是這個意思?
意想不到的是,這樣的溝通竟然是有效果的,陸安聽到一聲女子的輕笑,回過頭去發現并不是李令宸或者袁儀發出的聲音。
“啊啊啊!”
陸安還沒找到聲音的來源,紅綢從根部開始褪色,變成一種象牙色的觸手,分明是骨質的形貌,觸感卻是柔軟的肉質,從頂端張開口器露出尖利的三排牙齒,還沒出手制敵,就先把陸安自己嚇得夠嗆。
“這是什么???”陸安被紅綢的變化嚇得花容失色,臉被紅色的嫁衣襯得煞白。
“竟然還真有效?”李令宸沒想到陸安的胡言亂語還真的對了詭新娘的胃口,詭物果真不能用常理來考慮。
李令宸向袁儀一伸手,“佛珠。”
袁儀連忙遞過去,李令宸抓住佛珠向前一甩,回憶著明廣大師念過的佛偈。
“身從無相中受生,猶如幻出諸形象。幻人心識本來無,罪福皆空無所住。”
一道金光順著佛珠甩出的方向飛去,化作金色的光箍將詭影無形的黑霧捆縛住,使之不能再擴散。
“趁現在!”李令宸高呼。
陸安不敢耽擱,觸手將黑霧緊緊纏繞,從邊緣開始大口大口地啃噬。
包裹在黑霧中的,正是沉睡的袁熙。
“熙兒!”袁儀著急地呼喊道,“熙兒,是姐姐啊!”
袁熙的眼皮動了動,但并未張開。
見有效果,李令宸讓袁儀繼續呼喚,以保持袁熙的意識能停留在表面。
“袁公子自盡的真相我們已經查清。”在袁儀的呼喊聲中,李令宸開口講述這幾日的調查結果。
“當時,袁公子被陳子成侮辱,并沒有真正放棄圍棋。他仍然研究各種定式和棋譜,想要學習戰勝陳子成。
“但他沒想到,真正阻止他走向圍棋巔峰的正是自己的母親。
“陳子成擊敗前任棋圣之后,一舉成名,在玉京很是結識了一群紅顏知己,從綠幺樓的姑娘到惠安王的郡主,甚至還包括你們的母親。陳子成對這些紅顏知己們耍了些手段,讓她們言聽計從。
“自從袁公子出名,陳子成就一直在關注他,擔心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名譽地位被搶走,于是安排了寶華寺的那一局棋,沒想到那樣的欺辱都不能讓袁公子放棄圍棋。
“陳子成于是把目標放在了袁夫人身上,通過袁夫人對袁公子的控制,迫使他放棄圍棋專心科舉。
“但又擔心袁公子取得功名后報復他,陳子成又借助那群知己,讓袁公子屢試不中......”
李令宸沒有提到扈娘的事情,這在她看來已經是另一件案子了。
“您是說,是我娘親逼死了哥哥!”袁儀呼喚袁熙的聲音停下,她也一直在聽著李令宸的講述,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真相。
袁儀一直以為母親是因為望子成龍,才讓哥哥遠離圍棋,專心科舉,哥哥也是因為過于壓抑自己的內心,才做出最極端的選擇。
袁熙周身的黑霧不再增長,觸手啃噬的速度終于超過了黑霧再生的速度,可以看到,從袁熙眼角,有一行淚水緩緩滑落。
她睜開眼睛,淚眼摩挲,眼底滿是對這個世界的失望,“大哥的死,完全是一場荒誕的鬧劇!”
袁熙一開口,就是對世間所有不公的反抗,“為了一個'棋圣'的虛名,可以逼死一個活生生的人!為了一個所謂的'知己',連親生兒子的性命都能夠放棄!”
“還有為了一個名聲,連妻子殘害親子這樣極惡都可以包庇!哈哈哈哈哈!”袁熙說著說著就大笑起來,帶著些凄涼和宿命感,她最后說的,正是她的好父親,早在二十年前就知曉這些,放任其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