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解縉娓娓道來,胡廣和王艮這兩個仍未涉足官場的小年輕興奮得直鼓掌作樂!
他們高興??!
解縉可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他是江西人的驕傲!
天可憐見,這樣一位懷揣著赤子之心,一心報效國家的轎子,被冷藏了八年,剛有點起色馬上又被奸臣構(gòu)陷遭到貶謫河州為吏,今日終于得見天日了!
“恭賀大紳兄起復為官!當浮一大白!”
王艮先干為敬,竟粗豪到端起酒壺就干了!
胡廣卻也不甘示弱,等王艮喝到一半,搶過酒壺也干了!
解縉滿意他們兩人的態(tài)度,便也端起一杯酒干了,卻又說道:
“愚兄這輩子啊,雖然蹉跎歲月,但好歹是在這官場走過幾遭的,很多事都能看開了!這不,你們聽說過味精廠吧?陛下讓我去為那里的職工子弟掃盲,不也是好事一件嗎?”
王艮還真沒聽說過什么味精廠,他只顧埋頭苦讀準備來年的殿試來著。
胡廣卻不一樣,一聽就拍案而起: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我為大紳兄不值??!不值!”
解縉苦笑道:
“什么值不值的?愚兄本來就是戴罪之身,能復出為官就不錯了!再說,這掃盲也是教化嘛!”
這話說的,解縉自己都不信,胡廣和王艮就更不信了!
王艮終于醒悟過來,以解縉的資歷和才華,派他給誰掃盲都是大材小用??!便連忙詢問:
“大紳兄,事情可有轉(zhuǎn)圜余地?”
聞言,解縉苦笑不已,只是悶頭喝悶酒。
王艮卻一拍桌子,起身對著皇宮的方向拱手,正色道:
“這定然是陛下一時不察,或被身邊奸臣蒙蔽了!如此大材小用,豈能對得住才高八斗的大紳兄!”
“不行!我們要將此事告訴士林中人,定然一呼百應,到時君子云集,一起向陛下上書為大紳兄求情!”
王艮是個急公好義的性子,眼見自己的偶像受了這么大的冤屈,當場就忍不住了。
你還別小看王艮的號召力,以為他家窮人丑而已,王艮可是洪武三十一年的江西鄉(xiāng)試第一名!堂堂解元!
解縉也被這廝嚇了一跳,連忙阻止道:
“可別!千萬別!”
開什么玩笑!
若是這樣子干,萬一陛下認為是他解縉鼓動的逼宮之舉怎么辦???到時候別說位極人臣了,能混個全須全尾回家去就不錯了!
王艮卻不愿意:
“為啥???咱們就上個書而已!”
在王艮看來這是仗義執(zhí)言,再說上個書請個愿也真不算什么,陛下怎么可能因此怪罪下來!
解縉心道你這廝還真年輕,以為官場就這么好混嗎?老子為了這次復出,給河州官吏許了多少好處知道不!也就最后關(guān)頭出了點差錯……
解縉真正想要的,其實只是士林中人的同情!同情他解縉明明才高八斗,卻不得不屈身去掃盲!倒不是說將矛頭對準皇帝或其他人……
簡單來說,就是養(yǎng)望!解縉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威望還不足以對士林一錘定音,一呼百應啊。
見王艮這個棒槌執(zhí)意要鬧,解縉連忙安撫道:
“哎呀!敬止賢弟莫要為愚兄喊冤了!愚兄只是一時想不通,才找你們聊聊心事而已!現(xiàn)在好多了不是!干啥工作不是為皇帝效忠呢!你再這樣,愚兄只能告辭了!”
這就是解縉的高明之處,既沒有道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又沒有完全掩飾,總之八分假二分真,可把胡廣和王艮兩人拿捏得死死的,都覺得解縉不愧是江西人的驕傲!
王艮剛剛消停下來,胡廣卻小聲對解縉說道:
“大紳兄,最近燕王世子可是很顯眼?。〔恢浪袥]有找你?他幾乎天天招呼士子赴宴作樂!游山玩水!”
王艮也說道:
“對!這位世子看來也不甘寂寞了!說不定是燕王授意的呢!”
聞言,解縉心中冷笑,朱高熾那胖子何止找過他,甚至都把人派到河州那邊去了!說什么請教科舉文章,本質(zhì)上還不是拉攏那一套嗎?
可惜朱高熾這胖子似乎有點看不起他解某人,求他賜教科舉文章,卻只出區(qū)區(qū)百多兩潤筆費?
你瞧不起誰呢!
當時,解縉隨手回了信,指點了一下朱高熾如何復習,就笑納潤筆費了——沒辦法,他為了復出,進京肯定多有花費,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解縉說道:
“如此說來,這位世子是所圖甚大?。】磥砘实圩屪谑易訁⒓涌婆e是確有其事了!不過,這朱高熾為何天天不干正事?難道……”
胡廣笑道:
“這倒是沒啥,朱高熾的水平還是了得的,大家都說他起碼考個進士出身!對了,大紳兄覺得該不該和這朱高熾來往?”
胡廣忍不住又問了一遍!表面上是問朱高熾,其實是說朱棣!他們這些尚未入仕的年輕士子,是跟朱棣劃清界線為好,還是……
這一點其實是很多意志不夠堅定的士子最近又幸福又難受的煩惱,總覺得吃點大戶沒啥問題吧?但又怕皇帝秋后算賬,索性有些人自暴自棄,還真的被朱高熾籠絡過去了……
王艮一聽就不高興了:
“光大兄慎言!朱高熾歸根到底是宗室,就算他日同朝為官,其身份也太敏感了,還是敬而遠之為好!”
胡廣也不愿意了:
“敬止??!既然陛下都這樣了,你還抱著那點死觀念干什么!”
王艮差點掀桌子了:
“胡廣你在說什么!難道陛下一意孤行,我輩讀書人就不能勸阻嗎?!”
是的!
就像崇拜解縉的為人和才華一樣,對于禪位的問題,王艮也是一根筋,他從頭到尾認為皇帝這番錯了!大錯特錯!好端端的禪什么位??!直接惹得滿朝風雨!對后世更是禍害不絕!
胡廣顯然早就見識過了王艮這廝的固執(zhí)和戰(zhàn)斗力,索性偏過頭去,不愿與之爭執(zhí)。
王艮還不服氣,又轉(zhuǎn)頭問解縉:
“大紳兄!你剛才說贊同陛下禪位的時候我就想問了……”
解縉連忙解釋:
“不不不!你理解錯愚兄的意思了!愚兄只是覺得陛下能有禪位的想法,足見陛下是何等光明磊落,胸襟廣大之圣君!與禪位與否,甚至是燕王能不能受禪都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嗯~就算今天陛下和燕王問,愚兄也是這樣回答的!”
說到最后,解縉理直氣壯,他可是打算將自己的做官之道貫徹到底的。
這王敬止簡直是一根筋,我得離他遠一點了,這種貨色以后若能做大官,我解大紳三個字倒著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