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浪多大，只有親自航海越境后安然無恙的人才能最好的向旁觀者描述出來。有的風雨欲來也只是表象，實際上征途一帆風順平平安安。

楚延安怎樣做出選擇回到這里，許南風不得而知。在十幾天的未知里，她確信的只有這個人不會回來，今天的一幕讓她始料未及。

那天辦完出院回去，車上的每個人都各懷心事，彼此一聲不吭。

但所有人最擔心還是馬上要面對的第一個難題，楚延安與楚延新兄弟倆見面會發生什么，如果楚延新接受不了奔潰怎么辦？楚延安奔潰怎么辦？

氣氛沉重而無奈，接送過這些人很多遍，對這里的路也熟得不能再熟，更不是馬路新手。

但林景仰今天的心理壓力忽然很大，手始終沒有敢離開方向盤和剎車。精神更是十萬分的專注，每次減速停下都是緩慢又小心翼翼，生怕一點不安的小動靜就打破這家人表面上薄得不能再薄的安穩。

透過后視鏡，他發現楚延安只有在路過當天意外發生的路口時眼神才晃了一下。肖欣然敏銳的察覺到這點，輕輕喊了他一聲。

楚延安沒有更大的表情和動作，當時的意外現場現在已經恢復以往的模樣，行人和車流你來我往。

車速已經很慢，最終還是在楚延安家門口停下。

楚家所在的地方已經屬于老城片區，兩層小獨戶，比起干凈規整的新式樓盤，這里看起來已經有些年代感。看一眼就感覺家中應該有幾位辛勤的長輩才把菜園子打理得這么溫馨。

因為周圍的院墻圍欄爬滿綠藤，靠圍欄的地方種了一圈的瓜類和豆類。每類五棵苗挨在一起，按著整齊的排列組合順序栽種。

本該是院內花園的地方也被分成數個方形小格，種著各種常見的蔬菜。

土壤看上去被翻新過，澆了水，平平整整的。放眼看過去都是潮濕的新土，辛勤的搗鼓讓蔬菜長勢很好。

林景仰一眼就猜到只有家里的大忙人楚沿新有這種“閑情雅致”，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車停在大門口，楚雄先下車把輪椅取下來放在旁邊，然后把楚延安抱到輪椅上。現在楚家能徒手把他整個人抱起來的，估計只有他的父親。

楚將招呼林景仰下車：“景仰，下來吃完飯再回去。”

林景仰點點頭下了車，跟著他們進去。

楚延安由父親推著，肖欣然先一步打開門，客廳里一個跟高中生差不多的男生低著頭匆匆忙忙的走過去，嘴里自顧自的不斷重復著一句話：“給菜澆水給菜澆水。”

幾個人進門的動靜不算小，因為在廚房里的尹若素也聽見開門的聲音，一邊在圍裙上擦干手，一邊出來迎接。

看到輪椅上的楚延安時一時忍不住紅了眼眶，轉頭用手背抿了一把眼睛，說：“回來了，回來就好。”

但楚延新似乎沒有看到，他看上去很忙，說話語速快，步子也急，拿著噴壺就從幾人面前擦肩而過，去給窗臺上的幾棵種在花盆里的小青菜澆水。

尹若素走到窗戶前，抬起手拍拍楚延新的肩膀，提醒他：“平平，哥哥們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楚延新比尹若素要高兩個頭，正埋頭盯著盆栽澆水，嘴里不帶感情的快速重復兩遍奶奶的話，聳起肩膀抗拒的把她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推下去。

好似這堆人的出現跟他沒有任何關聯，轉身又直沖洗漱間的水龍頭。

一直沒表情的臉似乎對水龍頭更感興趣，彎下腰湊近看了又看。手慢吞吞的打開水龍頭，又關上，又打開。

尹若素跟過去，才發現他又在開關水龍頭：“平平，你在干什么？”

楚延新不知被什么逗笑了，盯著水龍頭咧開笑臉：“在玩兒水。”

“浪費水不是好習慣，把水龍頭關了。”

楚延新把水關上。

“你拿噴壺來這里準備干什么？”尹若素又提醒他。

楚延新這才揮揮手上的空噴壺，記起要做的正事：“接水，要去澆水給菜澆水。”他閑不下來，來來回回的在客廳里穿梭，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到家里多出的幾個人身上。

“平平！”沒人主動打破這樣的局面，終于客廳里有一個聲音把他喊得站定，楚延安的聲音有些嚴厲：“抬起頭看看誰回來了，喊人。”

楚延新鸚鵡學舌似的學了兩句：“看看誰回來喊人喊人。”

“楚平平，不是讓你學說話，是讓你講禮貌，看著臉喊人。”平時一大家子人也在教他如果跟人建立正常的溝通關系。

楚延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景仰在他臉上看到了與先前不太相同的臉色。

不再是耐心的教說，而是覺得這個頑固不化的人有些煩，說了一遍不聽還要人說教第二遍第三遍。

楚延新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一會兒又垂下眼皮，眼神沒有聚焦：“爺爺好爸爸好媽媽好哥哥好林哥哥好。”

囫圇問完好，他又在客廳不知干什么走了兩圈，似乎忙得閑不下來。

陌生人乍一眼看上去，不覺得他有什么問題。反倒是他的哥哥，看起來沒有一點精神氣，和現在科室里坐在輪椅上打招呼的樣子簡直是兩個人。

當然，隨意抬手一揮打招呼的動作對于現在的楚延安來說不是易事，他想要抬起手臂，實際上是整個肩膀代償的在往上抬，甚至左側身體已經明顯向右邊彎曲，想使出全身的力氣把手抬起來。

嘗試幾次之后手肘彎曲著徹底從輪椅扶手落到外邊去，狼狽的試圖舉了幾次都失敗，最后用右手把左手抬起來，用一笑而過來緩解尷尬。

許南風有些意外，通常情況下他們應該先去醫生辦公室。正準備問情況，口袋里的手機先響了，盧林直白的問：“許南風你今天來上班沒有？”

“來啦。”許南風特意看了下時間，還差五分鐘才到上班時間，“我還沒遲到。”

往往在上班之前就有不少病人等在理療室門口，等著他們交完班上來。目的是提前排隊占位置，病人數量和儀器設備數量相比是幾倍，有人會錯峰上來，有的會提前等第一批。

周末早晨一般不交班，今天門口沒見多少人，但已經聽到理療室里聲音，和她一起值班的治療師已經提前上班。

“楚延安他們來找你沒有？”盧林估摸著許南風這時候還不打電話找他，不是遲到就是忘記上班，這人上班遠沒有下班動作利落。

“我看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