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棠在周彪西挨打的時候,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直到,孟曉棠看清了蕭大爺的臉,整個人忽然忍不住顫抖起來。她在周彪西被抬上救護車后,拿起了酒店一邊的花瓶,狠狠的砸向了正與楊寧說話的蕭大爺頭上。
眾人發愣,孔翎上隨后趕來,也驚呆了,她從未見到失聲哀嚎,野蠻的孟曉棠,哪怕剛剛被姜敏的姐妹們圍毆,她也沒有如此。
蕭大爺的頭頂留下鮮血,待看清孟曉棠后,臉色青紅難辨,擦了擦頭上的血跡,徑自跑走了,當然,他后來也被警察帶去問話,以故意傷人的名頭被拘留了幾日。
楊寧見自己的病友被打,挺身而出數落姐妹倆,“你們倆個人是不是只要看誰不慣就要動手,你們不知道內情,別參與,蕭大爺是要報仇,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很委屈的。”
“誰不委屈!”孟曉棠嘶吼一聲,吼得楊寧愣了下,而后看著她跑了出去。
孔翎上跟上她,獨留下尷尬的楊寧,他自尊心作祟,要安娜推著他追了出去,一定要討要個說法。
然后便聽到淚流滿面的孟曉棠,一字一句的說,“那個姓蕭的,曾經是我的干爹。”
她一雙眸子里滿是淚水,凄笑著,“你知道,干爹是什么意思嗎?”
孔翎上在她身邊,臉色迅速煞白,她當然知道她在說什么。
楊寧腦子里缺根筋,執著的問,“你父親的好友,你的干爹?”
他很快被孔翎上甩過去一個巴掌,打在嘴巴上,楊寧從未被人打過臉,這會更加尷尬的坐著,看著孔翎上拽著孟曉棠,上了出租車。
“她們很過分是不是?”楊寧訥訥的問安娜。
“我們能去吃個東西嗎,我好餓,太陽也好曬哦。”安娜摸了摸小腹,答非所問,眼神迅速掃向街道兩邊小吃店,對楊寧的遭遇與心情毫不關心。
她現在只關心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安娜每天都在籌謀,如何做一個自立自強的單身母親,但顯然她現在還強不起來,她剛剛甚至都沒勇氣與姜敏對視,詢問她谷向明的蹤跡。有些謊言與騙局,她沒勇氣戳破。
孟曉棠回家后,洗了很久的澡,然后晚飯也沒有吃,也不理睬豆豆,倒在床上睡得昏天地暗,無論孔翎上問她什么,她都不應聲。
孔翎上與孟曉棠因為在酒店鬧事,被齊齊開除了,她們又一次,失去了收入來源。
孔翎上頻繁的在手機上刷著招聘信息,一直到深夜,都愁的沒睡著,然后無意間感覺到被窩里滾燙滾燙的,是孟曉棠發燒了。
她把她叫起來,給喂了感冒藥,見她一言不發的繼續倒下睡。
她知道她的心里一定在默默哭著,可她沒辦法安慰任何。
在孟曉棠的童年回憶里,一直有一段陰影,眾所周知,孟長輝的女兒,她自小便出奇的漂亮,孟長輝與姓蕭的早年是很好的兄弟,蕭大爺自然的做起了孟曉棠的干爹,可是隨著曉棠長大,他便對她起了歹意。
在一個孟長輝醉酒的夜晚,他送兄弟回家,無意中看到了剛剛洗完澡的孟曉棠,頓時心癢難耐,他知道自己要犯錯,但他控制不了。
他開始對孟曉棠特別好,給送衣服裙子,買孟長輝舍不得給她買的糕點,有時候還會在孟曉棠的學校外等她放學,他對她的動作也越來越親昵,孟曉棠早熟,自然知道蕭大爺的意思,她開始拒絕他的所有好意,又沒辦法對孟長輝說出口。
在一個雨天,開出租車的蕭大爺等在校門外,他答應孟長輝,會順路送她女兒回家。那時候孟曉棠已經遠離蕭大爺有一段時間了,她天真的以為,蕭大爺會知難而退的。
可是,孟曉棠被雨水打濕的衣襟襯托著她含苞待放的身材,讓蕭大爺在思想掙扎中失敗了一次又一次,他把車停在了沒有監控的偏僻小路,在那個雨天,終結了孟曉棠單純的少女時期。
孟曉棠忘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把一切告訴了孟長輝,卻發覺后者并沒有想象中拍案而起的氣憤,反而獨自喝著小酒,把事情想了又想,問了她諸多細節,然后給蕭大爺打電話質問,蕭大爺抵死不認,兩個人就此鬧掰,孟長輝問孟曉棠,你想要個公道嗎,要的話,爸爸帶你去醫院鑒定,咱們告他,但是事情鬧大了以后,對你名聲不好,你自己看,你想怎么辦。
孟曉棠震驚的不是孟長輝提出的解決辦法,而是他作為父親,在女兒被侵犯后的冷靜。
她不是他親生的,這一點她從小就知道,可是生父與養父巨大的區別,卻在此刻才凸顯出來。
至于她叫做母親,實際上是她舅媽的那個人,亦是如此,她提醒孟長輝,不如要點錢私了算了,鬧大了一家人臉上都無光。
當時,年少的孟曉棠一夜沒睡,第二天便提出不再追究,可是孟長輝想敲打蕭大爺,要一筆賠償,但這件事也被孟曉棠拒絕了,她第一次對養父母聲嘶力竭,要求他們一分錢都不能拿!
孟長輝與老婆被孟曉棠的模樣嚇到了,這個自小溫溫柔柔的女兒從沒做出過任何出格的事兒,這次她吃了虧,他們努力想要從心底里心疼她,可始終沒有辦法做到。
到最后,孟曉棠已經分不清她到底是被誰傷害的,但她清楚的意識到,她沒有家,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她開始暗恨孟長輝,她發誓要立即離開這里。
然后她早早結婚了,嫁給了那個當初為她痛毆蕭大爺的男孩,賀嘉禮。
如果她的這段婚姻還有一絲可取之處,大概就是這段越來越模糊的回憶里,有一個男孩在她無所依靠的時候,為她挺身而出過。
蕭大爺后來離開了老家,來了大城市打工,還失去了一條腿,看,世間果然是有報應的,他出事的地方同樣沒有監控,他的尊嚴也被人踐踏著。
見到蕭大爺后,孟曉棠沒那么討厭欺騙她感情的周彪西了,但是她就是突然爬不起來,整個人軟綿綿的沒力氣。天快亮的時候,她的電話忽然響起來,是賀嘉禮的電話,他的聲音很年輕很好聽,他問孟曉棠是不是要再婚了,如果再婚,絕對不能給豆豆改姓,孟曉棠說我沒有再婚。
電話那邊的賀嘉禮聞言一愣,沒再說什么,便掛斷了電話,她聽到他那邊有女孩子們的笑聲,顯然是在夜店里喝酒,醉了幾分,才會主動聯系她。可這通電話來的真巧。
楊寧因孟曉棠與孔翎上的無禮,氣的一夜沒睡,向安娜打探到姐妹倆的住處,第二天便找上門來,正要推著輪椅進屋,卻被孔翎上直接推了出去,她臉色鐵青,可楊寧身上有種文人特有的執拗,對她的眼神毫不抗拒,了當的問,孟曉棠到底與蕭大爺有什么過節?
孔翎上不準備外傳孟曉棠的私事,可楊寧顯然做好了調查,直入主題,只為確定蕭大爺是不是那種骯臟齷齪的男人。見孔翎上沒否認,楊寧氣的臉色通紅,“我竟然還這么幫助他復仇!我!我真傻!”
是的,你真傻。孔翎上心底腹誹,但沒好意思說出來。
她看著楊寧氣急,輪椅在原地轉圈,轉了好一會,才轉到她眼前定住,“你跟我道歉。”
“?”
“你昨天打我,你不對,不管發生什么事,打人都是不對的。你道歉。”
孔翎上抱臂看著楊寧,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你道不道歉。”
孔翎上挑眉,態度強硬,眼里閃過笑意,想知道楊寧還會怎么樣。
“我可以給你們介紹工作,但你要先道歉。”
“你給我們介紹工作?”
楊寧仰著頭,“是我慫恿姓蕭的去找周彪西理論,堅持討公道,可我真的沒想到他會當眾打人,因為我的慫恿,讓你妹妹與他見面,受到了二次傷害,這點我很抱歉,我想彌補,我為我的錯買單,你也得為你的錯誤道歉。”
孔翎上看著楊寧眼里閃爍的光芒,對這個人有了幾分正向的看法,他沒那么討厭,沒那么壞,他很有可能是她們難得遇到的好人。
“你給我們找到了什么工作?”
“她是化妝品柜臺的銷售,你是…你之前不是送餐的嗎,我去跟你們區管解釋清楚了,你可以回去繼續送。”
“對不起,她最近不工作,休息好了再說,而我,現在要去面試出租車司機。”
“你一個女人,偏要做苦大力的工作嗎?”
“送餐也是苦大力。”
“我的話還沒說完,”楊寧一揮手,有幾分老干部氣質的打斷了孔翎上,“你是可以回去繼續送餐,但是我不建議,有個家政公司在找人,我問過你媽媽你們的學歷程度,你去的話,應該能做。”
“做家政,也是苦力。”
“至少不需要風吹日曬。”
孔翎上笑了下,覺得楊寧一本正經言之鑿鑿的模樣蠻好笑的。
“你笑什么?”
“謝謝你。”
楊寧因為她眼神里的真誠而愣了下,面上閃過不自在。
“但我不會對昨天的事道歉,我只能為今天的事感謝你。”
“….你覺得你昨天沒錯?”
“錯不錯對我來說不重要,想做就做了。”
“你是個女流氓。”片刻后,楊寧給孔翎上下了定論。
“對,我們從小就是這么活下來的。”
孔翎上看看楊寧四周沒有人,“沒人推你來?”
楊寧面上露出得色,他拍拍夾在輪椅旁邊的折疊拐杖,“我自己可以自理,不需要別人。”
孔翎上自然的站在他的身后,推著她走出小區,“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說了我可以自己。”
“我以后是出租司機,你要去哪里,可以叫我的車。”
楊寧挑眉,對她的提議很滿意,“你有信心能面試成功?”
“女流氓做什么都能成。”
孔翎上很快找到了新工作,坐起了女司機,可孟曉棠一周之內都沒緩過神來。
她當然知道她在執拗什么,也沒催她去找工作,一天天看著她被這件事再度打擊到,食不下咽,瘦了好多,像個美麗的骷髏,除了給照顧豆豆,她什么都不去做,每天不是發呆,就是刷手機,有時候還會看著那塊周彪西留下的假表出神。
她想不通她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什么每一次感情都是這樣無疾而終。
孔翎上說,“你那不是感情,感情與色情是有區別的。不看臉的話,你會喜歡上誰呢。”
“不看臉的話,這么多年,有人喜歡過你嗎。”失意一周的孟曉棠有氣無力的說著。
孔翎上沉默著,無話可說,確實沒什么人對她說過喜歡之類的話。
“反正,你不改變的話,你的人生就不會改變。”她沉默了好一會才這么說。
“姐,其實我這幾天,想明白了一件事,不是我的方式不對,而是我遇到的人不行,我只要堅持我的方式,說不準就能遇到合適的人呢。”
“傍大款這件事你無法放棄是吧。你有沒有想過,這些人是好人的概率本身就不是很高呢。”
孟曉棠只有在這件事上展現了絕不服輸的勁頭,“我覺得你看問題有些片面,人無完人,賀嘉禮也有好的地方,但他在我心里現在是個混蛋,這也無可非議,人都是多面性的,我們得懂得包容對方。”
孔翎上狼吞虎咽,咽下了幾個小籠包,準備出門出車,“我不懂你這些,你能懂就行。”
她已經出門離開了,但是沒一會又折回來,“孟曉棠,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因為男女關系被人打,我以后就在你旁邊看熱鬧,絕對不幫。”
“切。”孟曉棠正對著化妝鏡化妝。
“你這是要干嘛去?”看著她這副面孔,孔翎上眼神里閃過擔憂。
“我要去面試,楊寧給我發了幾個招聘,我覺得挺合適的,我們總得先活下去吧。”
“他還真是個好人。”
“那你要跟他試試看嗎?”
孔翎上想起金百祿的側顏,“我不喜歡他。”
“你要是等喜歡上門,那你這輩子都是老處女了。你得體驗,人生是豐滿的,你不能處一個就決定一輩子。”
“一輩子一個人不行?”
“你行,人家未必行。”孟曉棠抹上了鮮艷的口紅,又成了那個花枝招展的美女,然后在孔翎上離開后,她要出門時,被人堵住了門。
是剛剛拘留被釋放沒幾天的蕭大爺,他拄著拐在門外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