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楠不明白，就這么一會兒功夫，自己就出去交了個費的時間，老爸怎么就又變卦了？她感覺自己的血壓一下又飆高了，藥算是白吃了。昨天不是都說好了嗎，怎么變成這樣了？老媽的癥狀是全家最輕的，抽血化驗以后急診的醫生也沒說要住院啊！

趙曉楠轉過頭去想問問老爸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又一次“變身”成一副呆滯的樣子，就像三十一號那晚一樣，毫無回應。趙曉楠無奈，只得跟醫生說：“大夫，那我先回家和我媽商量一下。”那個醫生看趙曉楠的眼神就好像她不顧父母的死活一樣，她勸道：“你就讓你爸媽一起住進來唄，實在不行，你也可以進來陪床。”

趙曉楠驚呆了，下意識拒絕說：“我肯定不能住啊，外面還有一堆事兒呢，你不是說住進去就不能出來了嗎？醫生，我先回家和我媽商量一下吧。”她怒氣沖沖地跑回家，一進家門，就把羽絨服脫掉直接甩在沙發上，大聲嚷嚷道：“媽！我爸讓你也去住院！”

孟子珍女士一臉不解地從臥室里出來說：“昨天不是都說好了嗎？就你爸一個人去住院，這是又怎么了？”

趙曉楠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淚水奪眶而出，“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就出去交了個費醫生就說讓你也去住院。外面那么冷，今天他們打印機也壞了，我在那里凍得直哆嗦……我爸也不知道咋回事兒，非要讓你也去住院……”

孟子珍女士開始給趙爸爸打電話，“你怎么回事？曉楠回來都哭了……”

趙曉楠不明白事情怎么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她邊哭邊想：明天完蛋了，耳鳴肯定會更嚴重的。她不知道老媽是怎么和老爸商量的，最終還是決定老爸一個人去住院。

趙曉楠又一路哭著回到了和睦堂醫院的發熱門診，她知道自己都三十多歲的人還哭哭啼啼的很丟人，但她就是忍不住啊！哪有這樣的父親啊？！她回到醫生的辦公室，發現老爸已經把座位從醫生對面轉移到旁邊的診療床上。趙爸爸就靜靜地呆呆地坐在那里，趙曉楠一眼都不想看他。

她紅著眼眶對醫生說：“大夫，只有我爸一個人要住院，你給他開住院證吧。”醫生問她，“你媽不來嗎？”趙曉楠邊用羽絨服的袖子擦眼淚邊搖頭。

醫生開玩笑地問趙曉楠：“你怎么了？你媽罵你了嗎？”趙曉楠說：“沒有，就是這兩天壓力太大了。”

醫生讓趙曉楠去繳做核酸和抗原的錢，據說病房里陽性和陰性的病人要分開管理。趙爸爸在門口的檢查窗口做完了核酸和抗原。趙曉楠捏著住院證，攙扶著自己的老爸，拎著大包小包去醫院主樓繳費處交押金。

父女倆一路無言，趙爸爸還是一臉呆滯，趙曉楠還是一路流淚。從交押金到交醫保卡再到感染科，一路暢通無比，趙曉楠在心里自嘲：大家一定都覺得我哭得太可憐了，所以整個過程才這么順利，好丟人啊……

和睦堂醫院感染科的病房在醫院主樓的背后，是一棟很老的樓。趙曉楠陪著趙爸爸來到感染科，這里的醫護人員照例問了趙爸爸一些常規問題還看了他的CT檢查報告。

隨后趙曉楠就和老爸跟著護士上到了二樓。感染科的一樓看著還是挺新的，應該是重新裝修過。可是二樓就不是那么回事兒了，趙曉楠看到二樓的“慘狀”時眼淚都被嚇停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破舊的醫院病房，綠色的墻裙，木制的門窗，窗戶上的玻璃有很多地方都是破的。因為是第一次來，她感覺二樓的布局就像是迷宮，人在里面不停地繞圈圈。她想這不就是“鬼片”里的醫院嗎？如果不是跟著護士，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走出去。

趙曉楠和老爸深一腳淺一腳地進了病房，病房里的情況看起來更糟糕。病房里有三張床，兩邊的床旁邊各有一個門，中間的床對面是一個殘破的衛生間，衛生間是沒有門的，里面的白色墻磚上盡是黃色的污漬，沒有馬桶是蹲坑。

趙爸爸選了最中間的床，感覺那樣風好像小一點。兩個護士手腳麻利地開始鋪床，趙曉楠看到沒套被套之前的被子上似乎還有血跡，她心想即便是孟子珍女士不舍得扔的爛棉絮也比這個干凈啊。護士手里不停嘴里也沒停，“人都沒有，主任還讓收病人，不知道咋想的？”趙曉楠心想：趙大偉同志，這下你得償所愿了吧！這層樓一個人都沒有，屋里還冷颼颼的，太嚇人了！

趙曉楠打開床頭柜，里面也是破破爛爛，上面的抽屜怎么也拉不出來。她對趙爸爸說：“等會兒我回家拿點報紙來墊一下。”

趙曉楠問護士，“麻煩問一下，家屬可以來病房嗎？”護士說：“可以啊。哎呀，現在亂七八糟根本沒人管。你這兩天還沒訂飯，不也得來送飯嗎？”

護士塞給趙曉楠一個水壺說：“這個用來接水，但這會兒水還在燒，等會兒應該就開了。”趙曉楠就先幫著老爸把拿來的大包小包隨意塞進了床頭柜里，把臉盆和拖鞋放到了床底下。她又按照護士的指點從另一個門出去給水壺灌熱水。

感染科從外面看起來是一棟小樓，可是實際上里面空間很大。趙曉楠在走廊里一直在往左手邊繞，可總也到不了有熱水器的地方。她心想：幸虧這是白天，晚上我是肯定不敢來的。她怕自己迷路就一路拍照，把拐彎之類的關鍵點都拍下來，然后把照片都發到家庭群里。

她不停地往前走，走廊的左手邊是空無一人的病房，房門是油漆斑駁的棗紅色木門。墻皮上有水管爆裂后水流下的痕跡。老式的暖氣片看上去布滿灰塵。右手邊是木制的窗戶，好幾處玻璃都是破的。窗戶上被細細的木條隔成一個個小塊的正方形。

趙曉楠心想這不知道是為了防盜還是怕病人跑出去？她在心里吐槽：感覺現在的醫院條件都挺好的啊，怎么現在還有這樣的病房？她邊吐槽邊拍照，終于在走廊的盡頭找到了護士所說的熱水器，熱水器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破破爛爛的，水龍頭可憐地耷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