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蘇瑤心思電轉，立刻抓起車板上、完好的水晶片，妙手觀音手速極快，俄頃間她已將自己那副重新組裝。

之后抄起馬鞭、身子一矮，似玉鳳游弋，鉆出車廂。

放下車簾。

雖然灰霧已涌進車廂，但狄仁杰遮住半邊眼睛，自然能安然無恙。

“吁。”

蘇瑤勒住韁繩，馬兒吃痛，不再肆意揚蹄，速度降下的同時，馬車顛簸也輕了許多。如此趕路許久，灰霧仍沒有減弱跡象，反而官道兩側，開始零零星星、冒出累累白骨。

時間推移，白骨愈多，灰霧里顯出有血有肉的死尸。尸橫遍野、血水如江，豺狼虎豹也探出古林，爭相分食人肉，甚至大動干戈。

血腥場面充斥視野。

這灰霧僅針對人，其他無論何物，都不受影響。

蘇瑤嘗試查詢古卷，書頁卻被塵埃淹沒。按照以往的經驗，應該是有關鍵之處，尚未被她觸及。

“我還好。”

狄仁杰不時出聲，除了保平安，也要問問官道上的狀況。

“都是灰霧。”

如此幾次，蘇瑤都是這般回應，但這次剛剛說完，前方官道右側，終于出現黑乎乎的斑點。

馬車奔馳，斑點極速放大。

那竟是山腳下的一處荒村，統共不過三五戶人家，居然未被灰霧沾染。

“前面有個村子。”

“村子？”

“活人直接觸碰灰霧，頃刻就會化成白骨，這村子必有古怪。”

兩人隔著車簾商議。

三言兩語間，還是決定過去歇息。

天，就要黑了。

吁。

荒村及近，蘇瑤勒馬。

等了一陣，后續果然沒有馬車，眾人似乎走散了，兩人這才下車走近。

此間遍布褐土、野草不生，唯獨村子正中的破院里，透著點點春綠；灰霧避開荒村，與山腳正對的方向，幾顆老槐干枯萎縮。

仍是死般的寂靜。

沒有鳥叫，不聞蟲鳴，連風都避忌，放眼望去，整個荒村死氣沉沉，連半個人影都不曾見。尤其正當間的破院，院墻黑黃、雜草叢生，幾間草房東倒西歪，像是多年無人居住，臟亂得令人作嘔。

砰砰。

“有人么？”

“在下狄仁杰，此番遠赴魏州…可否借宿一晚？”

兩人圍著破院，將其他幾戶的大門敲了個遍，然而根本無人應答；每每走進屋里，空氣驟然陰冷，只會看到垮塌的灶火，破洞的水缸。

找不出半粒糧食，屋里地面坑坑洼洼，明明沒人居住，踩上去卻很是粘稠，像是被人輕輕摳住了鞋底。

“只能去那兒看看了。”

狄仁杰輕嘆口氣，蘇瑤與他一同來到破院前，推開柵欄門。

吱。

枯枝硌著掌心，被推開時冒起塵土，黢黑的斷杈成片掉下，蘇瑤拍打錦衫、用力跺腳，身上才算干凈了些。

“有人么？”

她的聲音清冷而傲慢，卻立刻收到陰沉沙啞的回應。

“有…”

兩人對視，都聽出是位老嫗，想不到住在這種地方…這時正中那間草屋，歪倒的木門驀然哀吟，一個老嫗三尺多高、夠不到蘇瑤柳腰，開門后背對著二人。

蘇瑤滿腹狐疑，凝神端詳著她。

老嫗佝僂著身子，粗布麻衣臟得失色，黑乎乎反射日光，似乎多年沒有換洗；頭發枯似荒草、垂及雙膝，兩肩上卻空空如也。

像是根本沒有腦袋！

“老人家？”狄仁杰扣住腰間名士劍，神色謹慎許多。

說不得這是只妖怪，那灰霧就是它所生。

“哦…”

老嫗緩緩回過頭。

兩人這才看清，她只是緊緊低著頭，又因佝僂得厲害，這才仿若無頭一般。

她盯著兩人，嘿嘿直樂：“遠來是客，快進來坐吧。”

那張干癟的臉皺皺巴巴，眼窩凹陷如溝壑。

明明雙目渾濁，但望著兩人時，卻冒出異樣的光彩。

“走吧。”

蘇瑤與狄仁杰相視點頭，隨后走進破院。

周遭盡是灰霧，又沒有其他人家，兩人皆為處士，又有仙煞遺寶，左右不如在老嫗家落腳。

縱使妖邪，又有何懼？

但走進破院時。

一陣孩童慟哭聲，忽然從東側草房響起。

“嗯？”

蘇瑤側目看去，那聲音卻戛然而止，老嫗低沉的嘿笑道：“這位客人，怎么好像六神無主？”

蘇瑤充耳不聞，轉頭看向狄仁杰。

“怎么了？”狄仁杰有些疑惑。

“沒，”蘇瑤搖搖頭，繼續向前邁步，“可能是我聽錯了，走吧。”

奇怪。

她萬分確定，剛剛絕不是幻聽。

但為何會突然消失呢？

這么想著，兩人走進屋里。草屋明明東歪西倒、四處透光，但其中光線卻極為陰暗；與那些無人的屋子一樣，這里空氣陰冷更甚，狄仁杰包得嚴嚴實實，又有靈氣護體，居然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屋里陳設更是詭異。

木門邊瓷瓶破洞，瓶里盡是泥濘，粗胚土墻帖了幾張黃紙，其上涂抹朱色線條，猶似鬼畫符；進了東間屋，長條木柜底下，土褐壇子露出一角，壓在壇口的石頭沾滿血漬。

蘇瑤站在東屋，剛想細細端詳。

“坐，坐呀。”

身后，老嫗嘿嘿直樂：“你們坐著吧，我去做飯，嘿嘿…”

“多謝。”

狄仁杰微微拱手，目送老嫗離開草屋。

這種草屋，歷來有東、西兩間，從正門進來，則是燒火做飯的爐灶。可能趕上晚飯時間，東間土炕上擺了食案，兩人在炕前坐定，半晌也不見異樣。

夕陽西下，屋里黑得難以視物。

狄仁杰忽然壓低聲音：“你應該看見了，壓壇子的石頭上有血。”

“打開看看？”

蘇瑤扭動脖頸，黑暗之中，他的臉模糊難辨。

狄仁杰無聲地起身。

他腳步輕盈，在長條衣柜前俯下身，準備將壇子慢慢端起。然而抱住壇子時，他卻神色微變：“有東西…活的！”

他索性放下壇子，直接把石頭搬開！

咚隆。

石頭落地，蘇瑤注視著幽森壇口，可幾息過去，也沒見有什么活物出來。

狄仁杰雙眉緊蹙，自顧呢喃著：“不對。”

剛才抱住壇子時，他明明感覺有東西在里邊爬，莫非是什么小蟲，并不能爬出來么？

就在此時。

“小心！”

蘇瑤口中厲喝，閃身將狄仁杰拉回炕沿邊！

“怎么…”

狄仁杰不明所以，低頭朝地上一看，當即如遭雷擊，頭皮發麻。

那壇子里。

赫然是一只斷手，正哆嗦著握住壇口，準備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