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可以改變?nèi)松纳绻?

洗胃后，錢平茂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還在病床上沉沉地睡著。郝希夢和吳冕一直守在他的身旁，神情擔憂而緊張。大約又過了4、5個小時，天完全黑了下來，這時錢平茂才恢復了意識。

吳冕看到后，急忙挨到錢平茂的面前。他喜出望外，但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想了半天，才開口問了一句：“錢平茂，你餓不餓？想吃什么？”

但錢平茂聽后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郝希夢見狀，有些無奈，只好扯了扯吳冕的T恤衣擺，小聲說道：“他還沒有那么清醒，即使清醒了，應(yīng)該也吃不下……”

按照錢平茂囑托的那樣，吳冕和郝希夢叫了救護車之后，沒有通知任何人，就連向蘇主任報告要去陪診時，也只說錢平茂是誤食了過量的安眠藥。

不過蘇宥娜畢竟在社區(qū)工作了十幾年，見過不少類似的情況，自然也明白了幾分。她當即叮囑這兩個年輕的社工要細心留意居民的情況，出現(xiàn)危機情況要跟她報備一下，等居民脫離了危險也要打電話通知她一聲。她會24小時開機，等著他們的消息。

郝希夢這才想起主任的叮嚀，出病房，打電話報了平安。她回來后，看著床上一臉漠然的錢平茂，心里還是感到有些擔憂。

之前，在錢平茂接受治療時，郝希夢曾去醫(yī)?？撇榱隋X平茂醫(yī)?？ǖ氖褂糜涗?，發(fā)現(xiàn)他每周都到醫(yī)院去開兩盒安眠藥，共持續(xù)了一個月左右，藥量大概就是他今天一口氣吃下的那么多。

郝希夢將這個情況告訴給吳冕。吳冕聽了，明白這是一場有預謀性的自殺，也感到十分揪心。他回想起錢平茂之前發(fā)現(xiàn)著火時并沒有緊急逃離，而是任由火苗撲進了家里，當時應(yīng)該就是打算自殺的，只不過后來又被他們強行拉出了樓，才暫時放棄了這個念頭。

錢平茂在醫(yī)院中治好了傷，卻沒能平復心中的憂傷。他不愿被人救贖，或許心里還充滿了獲救的怨恨，腦中無時無刻不在構(gòu)想著下一次的自殺計劃。他依舊感覺萬念俱灰，于是在出院后，又悄無聲息地實施了第二次自殺。

吳冕想象著這個悲情的畫面，立即到走廊，給103的房屋登記人錢平忠打電話，詢問錢平茂的情況。他沒有說出錢平茂入院治療的事，只謊稱自己在做社區(qū)人口調(diào)查。

錢平忠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就直說了自己才是業(yè)主，只是暫時將房子借給了堂兄錢平茂居住。接著吳冕又問起了錢平茂從前在家里的情況，錢平忠似乎不愿多說，最后只丟下一句，“你還是自己去問我堂哥吧?！本蛼鞌嗔穗娫挕?

吳冕沒辦法，只好先返回病房。他見錢平茂已經(jīng)可以起身下床了，連忙跟郝希夢一起將他攙到了化驗室，去做毒素檢測。之后，他們就耐心地等結(jié)果出來，在確認錢平茂體內(nèi)的安眠藥毒素已經(jīng)基本排清后，才算松了口氣。

之后，吳冕讓郝希夢先回家，自己則留下，陪著錢平茂住在醫(yī)院的病房里。睡覺前，他搜腸刮肚，找話題和錢平茂聊天，但對方的態(tài)度卻很冷漠，不愿多說話，看過來的眼神中還充滿了戒備。

“好吧，我不打擾你了，早點睡吧。不過要是你想找人談?wù)劦脑挘徽撌裁磿r候，我都愿意傾聽?！眳敲嵋姶?，最后又說了一句話后，就躺在了陪護床上。

躺下后，吳冕雖然閉著眼，但始終不敢熟睡，生怕錢平茂又做出什么傷害自己的事情來。晚上只要一聽到屋里有動靜，不管是不是從錢平茂的床上傳來的聲音，吳冕立刻就支楞起耳朵，注意病房里的動向。

這一晚，吳冕幾乎沒怎么睡，早上頂著濃重的黑眼圈，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去辦理了出院手續(xù)。錢平茂卻覺得精神好了一些。他起床后，注意到吳冕的臉上充滿疲倦，但仍為他忙前顧后，心里忽然有些觸動，在回去的路上，不覺主動開口，講起了自己的事情。

錢平茂今年剛40歲出頭，年輕的時候曾因觸犯法律，先后服刑過兩次，最終于三年前出了獄。他回歸社會后，在別人的介紹下結(jié)婚生女，但因經(jīng)濟狀況不好，并沒有屬于自己的住房，平時就和妻女住在父母家，全家五口擠在一起。

不僅如此，由于背負著這兩段服刑經(jīng)歷，錢平茂在尋找工作的時候也飽受歧視，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穩(wěn)定的經(jīng)濟來源。他的妻子因為需要照顧幼兒，也無法出門工作，全家就只靠錢平茂父親的工資生活，毫無保障可言，家庭關(guān)系也十分緊張。他感覺每天的生活都像是在沙上建塔，一場微雨都會帶來一次重創(chuàng)。

果不其然，今年清明過后，錢平茂的父親中風，癱瘓在床，全家人失去基本的生活來源。不僅如此，他的父親還需要聘請護工，日夜照顧。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這種居住環(huán)境就很難適應(yīng)眼下的生活狀態(tài)，錢平茂的妻子忍受不了，感覺待在這個家庭里生活沒有希望，就帶著女兒回到了娘家。

錢平茂又在家里堅持了一個多月，每天出門尋找工作，但總是失敗而歸。他想到自己，人到中年，妻女不在身邊，無法相聚，父母雖在身邊，但又無以盡孝，痛苦之情溢于言表，時常郁郁寡歡，以淚洗面。也許就是在那段時間，他的心里逐漸產(chǎn)生出了輕生的念頭。

見他們家的居住條件確實困難，錢平忠就將舒春園的閑置房屋借給了錢平茂居住，還托人給他介紹了一份在修車廠打雜的工作。

這或許就是一個新的開始，錢平茂搬進舒春園后，打算重新找回失去的人生。但沒想到修車廠的人聽說他坐過牢后，態(tài)度都變得輕蔑，甚至是猜忌。廠子里一有丟失東西的跡象，大家最先懷疑的人就是他，甚至對他進行公開質(zhì)疑和侮辱，然而當東西找到后，卻沒有人對他表示任何歉意。

在這種狀況下，錢平茂感到萬念俱灰。他主動離了職，回去后堅持到醫(yī)院開安眠藥，計劃自殺。發(fā)生火災的那天晚上，他剛準備吃藥，就聽到外面亂哄哄的，有人群在樓梯間奔跑，叫嚷著著火了。

他聽到后，干脆往床上一躺，等著大火燒過來，也算一了百了，連火化錢都省了。可沒想到，吳冕卻突然沖了進來，將他強行帶到了樓下安全的地方，又將他送上了因火災而趕到現(xiàn)場的救護車。

不過在傷愈出院后，錢平茂還是吞下了那些安眠藥。然而在他意識有些渙散的時候，他竟又隱隱約約看到了吳冕。他知道吳冕一定是來救他的，于是在最后的清醒中，告訴這社工不要聲張他自殺這件事。

后來，從醫(yī)院里醒來，錢平茂第一眼看見的又是吳冕。那時他就想，這個幾次三番來救他的社工，說不定真的可以改變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