徭役是逃不過的，程武的父親拖著病體去服徭役了，讓程武和妹妹程瑤來京城投靠他們的大伯。

程武的大伯在兵部任職，是武選清吏司的主事，正六品官。

武選清吏司主要負責武官的品級、選授、升調(diào)、功賞之事，考查各地之險要，分別建置營汛，管理少數(shù)民族聚居的土司武官承襲、封贈等事。

程武和妹妹到達南京時，恰逢燕王起兵，朝廷派兵平定叛亂，程武的大伯被派到一線，監(jiān)督戰(zhàn)斗情況、考核武官的功績。

當程武找到大伯家時，程武的伯母根本不認程武這么親，愣是把程武和他妹妹趕了出來。

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的程武兄妹，只能沿街乞討，以求活命。

原本天氣暖和時，程武帶著程瑤隨便找個破廟、屋檐、橋洞、門洞、乃至義莊，都可以棲身。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中秋，天氣很冷了，睡在露天，只有被凍死的結(jié)局。

程武就帶著程瑤去住“雞毛房”和“火房子”。

所謂雞毛房就是房子地上鋪滿雞毛，住客躺在雞毛中取暖，熬過寒冬；火房子就是房子中間挖一個大坑，里面燒柴，住客坐在地上，圍著火爐取暖睡覺，第二天一早就得出去，不能逗留。

“雞毛房”和“火房子”都是供流民、乞丐住宿過冬的民間機構(gòu)。

當然你也可以去官方的救濟機構(gòu)，但進入了官方救濟所，就會被當做流民發(fā)配邊疆，因此很多人都不愿意去。

既然是民間機構(gòu)，肯定就不會做慈善，這些地方都不免費，火房子住一晚要一個銅板，而雞毛房每日三文，沒錢就滾蛋。

有詩為證，“黃昏萬語乞三錢，雞毛房中買一眠，天明出街寒號蟲，自恨不如雞有毛……于嗟乎，今夜三錢乞不得，明日官來布恩德，柳木棺中長寢息”。

程武和程瑤兩人就算運氣再好，也不可能天天要到錢，這年頭，三文錢能買一斤米，普通百姓哪里舍得？

于是，兩人時不時就要露宿街頭，而程瑤年紀尚幼，身子骨肯定熬不住天寒地凍，前幾天程瑤得了風寒，燒的昏迷不醒，逼得程武沒辦法，只能賣身救妹了。

聽完程武的遭遇后，李佑有些唏噓不已，果然在任何朝代都有因病致貧的案例，最后搞得家破人亡……

“你那伯母為何不認你們？”李佑想了想，問道。

程武的回答倒是出乎李佑的意料，程武的伯母是被窮親戚打秋風打怕了……

程武的伯父叫程金偉，洪武十八年進士及第，這一屆牛人很多，比如黃子澄、練子寧等，都是這屆的人。

程金偉不像黃子澄，人家是一甲，起點很高，程金偉是二甲，還是排名靠后的那種，被賜了個進士出身，給了個從七品的官職，進入六部觀政，最后留在京城，入職兵部，開始熬資歷。

程金偉高中之后，成了親朋好友眼中的能人，隔三差五地寫信求援，或者親自來到京城拜訪，程金偉礙于情面，親朋好友開口，就在能力范圍進行支援。

但大明的俸祿很低，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從七品的俸祿不過月俸七石，正六品也不過十石，還是半米半鈔，或者六分米，四分鈔。

大明寶鈔到了洪武末年的時候，比剛發(fā)行時，已經(jīng)貶值了七、八倍，這就相當于工資又打了個七、八折。

自古以來，京城米貴，居大不易。

一個月七、八石米，相對普通百姓之家，那已經(jīng)是大富之家了，但程金偉是官員，官員要人情往來、要迎來送往、要拉關(guān)系、要攀附上官，哪哪都要錢，以程金偉這點俸祿自然是不夠的。

然后，程金偉的夫人就出來做“惡人”了，但凡有人來求援，或者上門投靠，她就是各種作妖各種鬧，讓那些來求援和投靠的人羞愧而走、知難而退。

程武和妹妹來投靠時，程金偉已經(jīng)出發(fā)去真定府了，程金偉的夫人看著程武兄妹可憐，給了他們五十文錢和幾個燒餅，就將兩人“禮送”出門了。

“程武，不要抱怨你的伯母，也不要因此心生怨恨，人人都有難處。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欠你的，你伯母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聽完之后，李佑有些咋舌。

這伯母也是被生活逼到了墻角，不得已而為之。

“是是，少爺！母親在世時，常跟我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各家有各家的難！”程武經(jīng)歷了生活的毒打，已從幼稚變?yōu)槌墒臁?

“你能看開就好，好好在國公府呆著，也許有一天風云際會，你會成為他們仰望的所在。”李佑拍了拍程武的肩膀，笑了笑說道，“今天的你，他們愛答不理；明天的你，他們高攀不起！”

“今天的我，他們愛答不理；明天的我，他們高攀不起……”程武聽了李佑的話后，眼中露出一絲亮光。

“你先去好好休息一下！”李佑說道。

“少爺，您不是有事要交代我嗎？”程武有些不解的問道。

兩人扯了半天閑篇，聊得都是家長里短，現(xiàn)在李佑啥事也沒說，就把自己支走，這是不是對自己不信任？

“讓你辦的事，我還得好好規(guī)劃一下，等我計劃好了之后，再跟你說吧！”李佑笑了笑，說道。

程武聽了之后，退了出去。

李佑躺在臥榻上，開始琢磨起計劃來，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夕陽西下。

只見李佑神色慌張，似乎有些手足無措，連鞋子都沒穿就往內(nèi)院跑去，翡翠見狀拿著鞋子在后面追，不過李佑沒有搭理翡翠，仿佛遇到了火燒火燎的事一般。

來到畢氏的房間后，一進門就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祖母要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

正在佛像前念經(jīng)的畢氏，被李佑這一驚一乍的樣子嚇了一跳，抬頭看了看一臉慌慌張張的李佑，說道，“乖孫，你這是怎么了？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

“祖母，祖母，剛才我又做夢，夢到那個人了，他說他是我祖父，還告訴我說我們曹國公府要有大難了……”李佑跑到畢氏面前，一臉惶然的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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