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你瘋了。”那個怪物放下手，露出慘不忍睹的面容。

吳妄沒有說話，一直小心翼翼地向遠(yuǎn)處的黑暗退去，他要盡可能地遠(yuǎn)離這個怪物。

直到……他的后背碰到了粘稠的黑暗。

很奇怪的感覺，在那一剎那間，他感覺自己仿佛浸潤在一片海里，連呼吸都很沉重。

那個怪物不再接近自己，而是捂著臉向黑暗處褪去。

吳妄皺了皺眉頭，他不知道審察員要做什么，但這個讓他生理不適的東西離開，終于讓他有了一絲喘息之力。

他直起身子，此刻方覺自己的道袍已被汗水打濕了。

“嘻嘻嘻，他走了，走了誒。”

一道尖厲的聲音突然在吳妄的耳邊炸響。

“誰？”吳妄轉(zhuǎn)身看向四周，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他怎么走了？別啊，我是冤枉的。”

“冤枉的？去你媽的，老子還說勞資是冤枉的。”

“我們已經(jīng)給他按了這么多眼睛了，為什么他還看不見我們！”

“那就再按一雙。”

“那就再按一雙！”

聽著身后的雜亂聲音，吳妄僵硬地轉(zhuǎn)著身，視角一點(diǎn)點(diǎn)地轉(zhuǎn)向身后。

身后，借著昏黃的燈光，一張張雙目緊閉的人臉從黑暗中擠出，面頰上涂抹著鮮艷的腮紅，遍布吳妄的視野。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美麗的丑陋的，長相各異的人臉互相咒罵著，嘶吼著，他們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十分喧鬧。

與此同時，那個滿臉眼珠的怪物再一次從黑暗處走出，他的手里還握著一個遍布裂痕的警棍。

“艸”吳妄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瘋了，這一切都瘋了。

“可是哪里還有眼睛啊?”

燈光被黑暗一步步吞噬，墻上的人臉突然沉寂下來，將臉部轉(zhuǎn)向快要崩潰的吳妄，身后蹣跚的腳步聲也逐漸逼近。

眼珠的掉落聲愈發(fā)急促，他甚至隱約瞥見五六團(tuán)眼球組成的聚合物。

要死啊，要死。

面前的人面突然詭異地咧開嘴，泛黃的牙齒層次不齊，舌頭滑膩地卷動著。

一雙雙手臂將它們的眼皮撐開，抓向吳妄。

所有的人面都開始興奮地嘶吼起來，聲音如詠唱般此起彼伏。

“這不是有一雙現(xiàn)成的嗎？”

“殺了他！”

“殺了他！”

“把他的眼睛取下來，我就能出去了。”

“出去，嗚嗚嗚，出去。”

“出去！”

“出去！”

密密麻麻的手臂抓向他，像是快要渴死的人伸向泉水，匆忙而急切。

兩雙粗壯有力的大手鉗制住他后退的身形，隨后便被涌來的手臂緊緊纏住。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雙纖細(xì)的，潔白的雙手逐漸靠近自己。

“把你的眼睛給我們……”

“咚咚咚！”

或許是臨死前的幻覺，吳妄隱約聽到敲門聲響起。

他掙扎著，試圖借助手腕上的束縛器掙脫手臂的束縛，可他低估了它們的靈活性，反倒被纏得徹底無法動彈了。

墻上的人面掛著瘋狂而恐怖的笑容，它們期待著，渴望著，像是抓住獵物的捕食者一般興奮。

“****啊”

“救命啊，艸，我要死這了！”

吳妄咒罵著，擺著腦袋，盡可能地避開一雙纖細(xì)白凈的手，但旋即便被其余手臂擺正了腦袋。

那雙手沿著他的眼眶不斷撫摸，墻壁上的人臉發(fā)出滿足的贊嘆。

“多澄澈的一雙眼睛啊，真美。”一張女子的面容輕笑道。

“挖下來，挖下來老子就能解放了”一個壯漢獰笑道。

“欸，孩子，委屈你了。”年老的面孔上滿是惋惜。

妖冶的腮紅愈發(fā)刺眼，吳妄瞇起雙眼來抵抗不適。

他覺得自己還有救……

那兩雙手終于滿足的停下?lián)崦蛑鴧峭难劭艉輩柕卮踢M(jìn)。

……

黑暗，無邊的黑暗與刺痛。

獰笑聲和慘嚎聲剎那間離他遠(yuǎn)去，他游走在理智與瘋狂的邊緣，思緒皆空。

時間好似過了很久，又好似只是剎那間。這段時間中，他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

耳邊似乎傳來嘈雜的喧鬧聲，又夾雜著海浪的轟鳴聲。

好吵啊。

好想就這么睡下去。

“吳李之”

一個女孩笑道“吳李之，你答應(yīng)我的。”

我答應(yīng)了什么?

“幫幫我，仙長，幫幫我，我不想死啊！”一個少年憤恨的聲音響起。

我又要幫什么?

“喂喂，聽得見嗎？這里是虛空庇護(hù)所第二十二號救護(hù)大隊(duì)，奶奶的你可別死啊。”一個聲音說著他無法理解的詞匯。

好吵啊。

“救救我”

真吵啊。

“你就是吳李之？”

真TM的吵。

“小東西，你的世界被污染了。”

我污染你個大頭鬼啊，老子就想睡會能死啊？！

當(dāng)他奮力地睜開雙眼時，他看見了一抹金光。

一座巍峨的，廢棄的古老道觀倒立在無盡的黑暗中，瓦縫磚隙間流淌著金色的符咒。

一條蜿蜒的，曲折的星河從道觀內(nèi)流淌出，照見了道觀的下方。

下方，一個由鋼鐵般材質(zhì)的黑色物質(zhì)打造而成的機(jī)械巨手若隱若現(xiàn)，像是科學(xué)瘋子打造的究極藝術(shù)品。

藍(lán)色的能量順著巨手的紋路不斷游走，直至匯聚在巨手的中央，道觀的頂部。

吳妄驚嘆地看著這片廣袤的“奇跡”。

是的，在他的記憶中，沒有什么比這更加令人震撼的場景了。

道觀的牌匾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文字，但他卻能理解它們的意思。

他努力地辨認(rèn)著字跡，依稀聽見一縷電子合成音。

【驅(qū)邪縛魅，保命護(hù)身】

【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仿若清風(fēng)拂過他的面頰，他的心緒逐漸平靜，即使是那些無法理解的怪物所帶來的恐慌也在消退。

但轉(zhuǎn)瞬間，清風(fēng)變作狂風(fēng)，吳妄感覺自己的靈魂都隨著它而變得稀薄。

在他的意識沉淪之前，他再一次聽到那個電子合成音。

【檢測到權(quán)限者，進(jìn)行基因?qū)Ρ龋汉细瘛?

【靈魂樣本對比：殘缺】

【執(zhí)行遷徙者公約第八條法則:驅(qū)逐】

……

吳妄突然睜開雙眼。

依舊是熟悉的昏暗房間，依舊是喧鬧的嘶吼聲。

但那些纏繞在自己身體上的手臂停止了不斷收縮的纏繞，一動不動。

他試著掙扎了一下，一條條手臂迅速崩毀化作塵埃，消散于四周。

黑暗中的人臉皺縮著，像是脫水的橘子皮一般掉落在地。

空氣中彌漫著道館廟宇中常見的香氣。

地面上已經(jīng)被無數(shù)粘稠的眼珠所侵蝕，它們緩緩地流動著，他甚至看到一些晶體后面粉嫩的組織。

吳妄看著自己的掌心，那里殘留著些許灰燼。

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些怪物突然暴斃了，但現(xiàn)在容不得他細(xì)想，他要盡快找到離開這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