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雛鷹擁有不俗的天賦，落巢純屬運氣不好，但在被青衫老者救下后，命運就迎來了轉(zhuǎn)折點。

它由一個人族門派收留，被當(dāng)做未來的護宗妖禽培養(yǎng)，享受優(yōu)渥的待遇。

不僅平平安安地長大，還輕松晉升為大妖。

可漸漸的，雛鷹不再滿足于現(xiàn)狀，總覺得這樣的生活讓它有些壓抑。

它回想起青衫老者當(dāng)年的話，覺得自己可能誤會了，“只是讓我盡量不要傷人，又沒說一定要我跟著人類混。”

于是，趁著門派遭遇外敵，一片混亂之際，雛鷹掙脫束縛，悄悄飛走了。

它回歸了野外，自由自在，利用自己天賦的優(yōu)勢，爭奪天材地寶，與其他妖族廝殺。

每天傷痕累累，卻也殺得酣暢淋漓。

“這才是我想要的。”雛鷹終于明悟。

它不想做那只落巢的雛鳥，無助地倒在地上，哪也去不了，只能通過哀鳴祈求父母的憐憫。

自己的命運，不能被其他存在所掌控，不管是父母，還是人類。

唯有足夠強大，親自掌控命運，才能自由自在，所向無忌。

于是，雛鷹長大了，變成了橫行于荒野之上的大妖黑鷹，縱情翱翔九天。

每當(dāng)從云端沖下時，便是無情的獵殺時刻。

從普通大妖晉升為上境大妖，黑鷹的兇名也漸漸廣為流傳。

當(dāng)它的名聲足夠大時，忽有一天，所屬的族群找上了門。

昔日的父母認出了它。

不過，家庭重聚的溫馨戲碼并沒有發(fā)生，父母卑微地跟在鷹王身后，解釋了半天，然后扭頭，沖它唳叫著，滿臉兇相。

“這是被人族收養(yǎng)的叛徒！”

昔日同一個巢穴的兄弟姐妹們，則兇狠地撲了上來……

黑鷹慘遭追殺，幾乎斃命，但還是僥幸逃生。

它因禍得福，逃命時意外落入一處秘境，獲得了巨大的機緣。

兩百年后，王者歸來，開始復(fù)仇。

黑鷹擊殺了老邁的鷹王，對這片荒野上的鷹族進行了一番大清洗。

當(dāng)年追殺它的，包括血親，都一個不落，變成了掛在樹上的尸體，被烈日暴曬數(shù)月，蠅蟲環(huán)繞，臭不可聞。

直到這時，黑鷹王依舊在遵守當(dāng)年的承諾——除非先遭到攻擊，不然不去主動傷人。

然而沒過多久，帝尊找到了它。

這是妖祖座下的第三帝尊，南邊廣闊疆域的掌控者，南方所有妖族的共主。

也是黑鷹王此生所遇到的最強大的存在。

對方?jīng)]有故意顯威，只是隨意站在那里，磅礴的妖氣就近乎實質(zhì)化，顯化為瞳術(shù)也無法穿透的重重迷霧。

黑鷹王睜大雙眼，只能望見一道隱約的身影。

沉重的威壓如山岳鎮(zhèn)落，它想保持飛行，卻已抬不起雙翅。

最后只能沮喪地落下，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才剛見面，黑鷹王心中的傲氣就被徹底碾碎，連一絲反抗的勇氣都提不起來。

妖帝，看似只比妖王高一個境界。

但一尊活了超過四千年、積攢無數(shù)底蘊的妖帝，和一尊幾百歲年紀、整日在荒野上逞兇的妖王相比，其間的差距判若云泥。

“從今日起，你為這片荒野上的王者，領(lǐng)地橫跨兩千里，直至人族邊境。”

帝尊以不容拒絕的口吻下令道，“你的任務(wù)，就是對付人族。”

黑鷹王愣了愣。

當(dāng)年青衫老者的話，它依舊記得，但此刻也只能選擇遺忘了。

畢竟它還沒活夠呢。

臣服，便是名正言順的王者，統(tǒng)率一方，得帝尊庇護，享萬妖尊崇。

反抗，絕對活不過下一刻。

好不容易才獲得的一切，豈能轉(zhuǎn)頭成空？

黑鷹王溫順地低下頭顱，表現(xiàn)出從未有過的乖巧姿態(tài)。

“謹遵您的旨意。”

漫天迷霧于是消散。

自始至終，黑鷹王都沒看清這位帝尊長什么樣子，來自哪一種族。

它只能默默嘆息：

“我也想隨心所欲，奈何這個世上有更恐怖的存在啊。”

從此以后，黑鷹王的兩只利爪，沾染上了無數(shù)人族的鮮血。

殺得多了，漸漸的也就習(xí)慣了。

物競天擇，不同種族之間互相殺戮，實在太過正常。

過去的承諾，連同它的驕傲一起，被掃進了記憶深處的垃圾堆里。

……

江邊，黑鷹崖。

一只體長五尺的小鷹妖，和身型過丈的黑鷹王隔空對峙，前者神態(tài)從容，后者驚慌失措，場面顯得頗有些魔幻。

祝安的一道分魂，此刻就附在小鷹妖的體內(nèi)，靜靜注視著對方。

黑鷹王顯得無比慌亂，一部分原因，是它的確違背了當(dāng)年的承諾，屢屢進犯人族邊界。

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它現(xiàn)在身受重傷，無力自保，陰平王那一刀，差點把它體內(nèi)妖丹給斬碎了。

再面對眼前這個神秘的存在，實在是沒有勝算。

“本王……也不想違背承諾，恩人當(dāng)年說的話，我并沒有忘掉。”黑鷹王主動開口解釋。

“但帝尊找到了我，強行下令，我只能選擇與人族為敵，沒有選擇的余地，否則死路一條。”

祝安很有耐心地聽著，沒有質(zhì)疑，相信對方所言非虛。

“是啊，你的確沒有選擇的余地。我也是沒能料到，你后來又得奇遇，竟不聲不響地晉升妖王了。”

身為一根箭竹，他沒有預(yù)測未來的神通，當(dāng)初也只是隨手結(jié)下一個善緣，救助一只意外落巢、但資質(zhì)其實還不錯的雛鷹。

這樣的善緣，就像種子，他每次出門都會灑下一些，但能成長為參天大樹的，百中無一。

黑鷹王是其中的幸運兒，一輩子連續(xù)兩次死里逃生，連續(xù)兩次因禍得福，世間罕見。

“可惜了。”祝安有些遺憾。

黑鷹王崛起時，他才剛剛觸及分神境界，分身極其有限，還顧不到黑鷹崖那邊，也就錯失了一次收獲的機會。

等他發(fā)現(xiàn)黑鷹王就是當(dāng)年的小鳥時，已經(jīng)晚了一步。

這一聲可惜，則讓黑鷹王瞬間警惕起來。

“恩人，帝尊神通廣大，視線無所不在，對每一尊妖王都有關(guān)注。”

它斟酌著用詞，盡量讓這話聽起來不像威脅，以免惹怒對方。

“剛剛發(fā)生大戰(zhàn)，帝尊應(yīng)該就在人族邊境壓陣，離此地兩三千里，并不算遠……”

言下之意也很明確——你別亂來，帝尊罩著我在。

祝安聽了并沒有生氣，反而贊同地表示：“你家的帝尊，本事確實不小。”

“不然，我也不會等到今天才登門拜訪。”

“今天……”鷹王目光微顫，隱約明白了什么，于是全力壓制住背后的刀傷，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冷峻氣質(zhì)。

“所以，恩人今天是一定要殺我？”

“不。”祝安控制著小鷹妖，翅膀一張，緩緩飛來。

“當(dāng)年你沒有選擇的余地，今日，我便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