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余緊盯著姜無卑,他竟有種心思被洞穿的感覺,意外地面對這個十幾歲的少女產(chǎn)生了畏懼。
可姜無卑到底是個穩(wěn)重無比的人,他面上絲毫露不出破綻,但梁祝余到底也是混過現(xiàn)代職場、暴打流氓上司的當代女性,她也是絲毫不懼地盯著姜無卑。
“相邦與太后相識于微時,乃是多年至交,即便是往來密切,也算不得什么。”梁祝余笑瞇瞇地凝視著姜無卑,分明是無比燦爛的微笑,可在姜無卑眼中卻無比刺眼,他面上回著笑容,卻悄然地握緊了拳頭。
[她定然是知曉了一切!此女留不得!]
秦獨之握緊了梁祝余的手,壓不住地喜悅洋溢:“圣女尊榮,其位可比孤,若有人膽敢不敬,便是藐視孤的威嚴!”
一時之間,卻起了非議。
“王上,圣女雖然尊貴,可若權(quán)位過重,只怕……”
“是啊!怎么可以讓一個女子比肩王上?!”
“……”
梁祝余面上未露出笑意,心里卻是笑開了花:[就知道你們肯定不許,不過嘛,這跟砍價一樣,一開始先提出一個對方不會答應的價位,等你再交易時,就有了心理博弈的余地。心理博弈的頂級戰(zhàn)術(shù),其實就是砍價,頂級的心理博弈家就是那些為了家庭生計而恨不得一塊錢掰做兩塊錢花的阿姨。]
秦獨之面露慍色:“眾卿是覺得孤所言不妥?”
眼瞧著那姜無卑正要開口,梁祝余先一步張嘴:“無妨。只是,不知厲國得知此事,可會派他們那位水玉君前來迎我去厲國。畢竟魚城瘟疫得解,正是因我。”
魚城瘟疫,乃是為厲國大為贊揚的——這是損失最少的一次災情。不少的醫(yī)者都因此事,紛紛前往厲國尋求解救瘟疫的法子,獲取醫(yī)術(shù)上的進益。而此刻,梁祝余于高臺上說,她便是解救那場瘟疫的關鍵人物,一時間言語紛紛,都開始探究起梁祝余的“天命”。
可姜無卑不同,他犀利地抓住了另一個字眼:“梁棠,若是此事當真,那你與厲國有私交,又怎能說是完全盡忠于我晉國呢?”
“相邦,這便是天命之人,與您的不同了,”梁祝余淡然地解釋,“晉國一統(tǒng)天下是必然之勢,那天下之民往后皆是晉國之民,底層的百姓們沒有精力在乎誰掌權(quán),他們更在乎誰掌權(quán)能讓他們活得安心舒適。是故,我救的非今日的晉國,是日后的晉國。還是說,相邦認為,一統(tǒng)六國之勢,不可實現(xiàn)?”
姜無卑一時語塞,梁祝余抓住了這個機會:“眾卿既然不愿我與王上同權(quán),與我本是一心,不過是擔心晉國的未來,既然如此,我們便彼此各退一步。”
瞧著下頭鴉雀無聲,秦獨之以一種不可否認的語氣道:“圣女對晉國之心,天地可知。既然如此,圣女之權(quán)位比王后,掌管宮內(nèi)一切事務!”
姜無卑還未來得及反應,一旁的洛將軍、和秦獨之的幕僚們紛紛跪下齊呼:“天佑我晉國!”
典禮結(jié)束后。
姜府。
姜無卑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姜昭的臉上,姜昭白皙的臉旁上頓時出現(xiàn)了幾道顯著的紅印,姜昭也并沒有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樣,而是坦然地跪下:“兒子失察,竟未提前發(fā)覺。”
“你不知?”姜無卑冷哼,“我瞧你,是對梁棠還沒死心!”
姜昭伏在地上:“兒子只對一人忠心,便是父親。梁棠雖好,可若阻礙大業(yè),亦可拋棄。”
“……”姜無卑握緊拳頭盯著跪伏著的姜昭,見他一動不動很是誠懇,可他卻越發(fā)覺得看不透這個兒子了:[難道是我日漸年老,已然掌控不住他們了?]
姜無卑盯著姜昭的背影,盯了許久。
高柳心自然知曉今日之事,她本不愿摻和姜家這些事,可梁祝余請求她——“這事本不該我說,不合禮法。可眼下,姜昭和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若是姜昭被姜無卑為難太過,你能不能幫幫他?”
“阿棠,你放心,我跟你之間還用得著求不求嗎?雖然我從來不插手姜家的事,可到底我還是高家的人,還是說得上幾句話的。”高柳心握住了梁祝余的手,拍了拍。
“咚咚!”高柳心敲了敲門,“公爹,今日父親要我同夫君回去一趟。”
姜無卑聞言,也不會拂了高柳心的面,到底還需她父親的支持,清了清嗓子:“既然你與柳心日漸有了感情,也當早日為姜家生下孩子。不過,柳心與那梁棠也交好,莫不是你們二人被她蒙騙了?”
姜昭的呼吸如常,沒有絲毫的波動,他跪伏于地面:“父親,往日種種皆已去,父親寧愿相信自己的判斷,也不肯相信兒子的真心,既然如此,兒唯有一死,以表決心!”
姜昭猛地起身,奔向了姜無卑放劍的架子上,抽出那柄長劍,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猶豫地對準自己的脖子,只見脖頸已經(jīng)露出了一絲血跡,姜無卑連忙攔下,將長劍奪來,扔到了地上:“昭兒,不可!”
“你既有此決心,為父又怎會不信你?”姜無卑皺著眉反問道。
可姜昭見他的目光:[父親,可你這雙被貪欲侵占的眼,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您從來不愛我、不愛母親,您只在乎自己。]
姜昭恭敬地退了一步:“兒子先去處理傷口,待會兒要去高家,若是被高家人瞧見不免生疑。”
“昭兒,你素來是最有分寸的,不要多想,為父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姜家的未來。”
姜昭悄然握緊了拳頭,沒有回應,只是作揖后便離去了,他出門的那一刻,眼神變得狠厲卻又絕望:[姜家的未來,若無眼下,談何未來?]
高柳心見姜昭出了門,本是舒了心,卻又瞧見他脖頸上的那血色,二人即便不似尋常夫妻那般親昵,但高柳心到底是個良善的姑娘,上前擔憂地詢問道:“你可還好?”
姜昭點了點頭:“無礙,多謝你相助。”
“不必客氣,其實是阿棠交代我要幫你的,”高柳心擔憂地上前觀察他的傷勢,“先去處理傷勢吧,阿棠給了我很多自己做的藥,應當有處理外傷的。”
高柳心帶著姜昭回了房后,拿出梁祝余送給她的藥箱:“阿棠見我常擺弄花草,容易被花刺、樹枝劃傷,為我準備了不少藥,好用得很。”
姜昭看著這琳瑯滿目的藥箱:[想必秦獨之會有一個更好的吧?也可能,阿棠就是他最好的藥箱。可阿棠,未想過,我亦是深處險境,也不愿送我一個這樣的藥箱。]
其實梁祝余也送給洛乘風一個藥箱,里頭的藥都是針對戰(zhàn)場上容易出現(xiàn)的傷病準備的。至于姜昭,她其實也打算給他一個,畢竟也算是一個戰(zhàn)線的盟友、一條繩上的螞蚱。但梁祝余考慮到姜昭對自己那復雜的情感,以及高柳心才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等因素,所以就沒有送給他。
“我自己來。”
姜昭接過藥瓶,本想自己處理,但他一抬頭,扯到了傷口,到底是自幼嬌養(yǎng)的公子,忍不住痛倒吸了一口涼氣。高柳心只好拿了過來,細心地為他擦拭著藥膏:“這地方你自己也不好處理,我來吧,近日我母親病了,父親喚我回去一趟,還得勞你與我再演一場恩愛夫妻。”
“柳心,是我對不住你,往后……”
高柳心打斷了他的話:“我們二人本也沒有什么感情,所以你也不必說對不住我。而且,若沒有你,我便不能認識阿棠,更不能知曉女子也能活得如此精彩,女子也能不依附著父親、丈夫、兒子,活出自己的活法。”
姜昭見著高柳心眼中閃爍的光芒,仿佛瞧見了當年在庭院中,眼神熠熠生輝、溫柔地喚著“”阿照”的阿棠:“是呀,阿棠是一個,像太陽一樣的人。”
書房內(nèi)。
“你,待會兒跟著他們一起走,瞧瞧他們到底是回高府,還是去會梁棠。”姜無卑吩咐著那家丁打扮的人。
那人恭敬無比:“是。”
姜無卑摸著劍上殘留的血跡,壓著低沉的聲音:“決心嗎?呵,昭兒呀,你到底還是沒學會,最不該信的就是人心了。”他將劍隨意地扔在了地上,而屋外的門敲了敲后。
“相邦大人,我已尋到您要的人了。”
姜無卑聞言,讓門外之人進屋:“交代清楚了嗎?”
“是。”
“那便,送給太后吧,我也該騰出精力來,好好管教一下這些孩子們了。”姜無卑眼露鋒芒。
龍行殿內(nèi)。
梁祝余癱在了秦獨之的懷里,二人躺在一起,此刻她已然卸下了繁重的發(fā)飾,所幸也不盤著發(fā),陽光照在她的烏黑秀發(fā)上,映出光的漣漪,好似一床星河傾瀉了一地。
“好累,頂著那么重的飾品,我感覺我的脖子都被壓斷了。”
秦獨之心疼得很,道:“今日辛苦你了。今夜我特地吩咐人準備了你愛吃的飯菜,龍行殿的宮人們也都換回原來那些人了,你且好好休息。”
“那你呢?”梁祝余起身凝視著秦獨之的眼眸,“又要去處理政務?”
秦獨之點頭,面露難色。
“那還是你比較辛苦,我給你準備點藥膳補補吧,”梁祝余笑盈盈地,瞧著秦獨之的臉,忍不住地上前親了一口他的臉,“別皺眉,皺眉老得快,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現(xiàn)在這張俊俏的臉。”
秦獨之聞言,孩子氣地問道:“祝余即便老了,我也是喜歡。可聽你這話,要是我老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