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昏暗了下來,而這邊的燭火點燃,一點點流逝掉的蠟就如同這里的生氣一般,逐漸消散。從城中送來的患者愈發多了起來,病者出現了相似的癥狀,已經可以斷定為瘟疫了。
梁祝余緊縮眉頭,她從未接觸過這樣的病癥,與她一道來的賴軍醫也頭疼得很,二人商議著到底該如何下藥,才能挽救這些百姓的生命。
以梁祝余的想法,下藥溫和避免其它并發癥出現,賴軍醫自是贊同。
梁祝余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畢竟她今日在給各位患者診治時發現他們的嘔吐物中已經有的帶了血絲,她詢問了幾個人,癥狀還算好,梁祝余先用了些溫補的藥材讓他們喝了,情況卻并未好轉,反而被送來的人越多,梁祝余的壓力越大。
梁祝余此刻只能憑借自己所學的醫理知識來應對目前的狀況,她有些后悔當初大學的時候沒學中醫,如果她熟練掌握了代代相傳沉淀的醫理知識,她有自信在面對這一場瘟疫的時候,會有更多的方式應對,也會有更鎮定的態度。
[現在不是后悔的時候了,梁祝余,你快想想該怎么辦。]
夜深了,可梁祝余根本睡不著,她這個環境沒有醫書可以查閱,賴軍醫和她也已經竭盡所能,有的將士們也似乎被傳染,已經有了輕微的癥狀。梁祝余第一次在這個時空覺得束手無策,她想抓住每個人的生命,卻像流沙一樣,什么也握不住。
梁祝余的焦慮持續了好幾天,她的醫術只能暫時壓制住病情,可還是有幾個癥狀嚴重的病者悄然地離去了,梁祝余見著他們的遺體被運出時,難過得不行,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可她是醫生,她如果哭了,那么病者的情緒也會受到影響,她壓抑住自己的內心,維持著表面的鎮定。
“梁女醫,你不必太難過,至少城內的瘟疫被控制住了,”賴軍醫安撫著梁祝余,寬慰道,“咱們這些將士和軍醫目前沒有感染也有您的功勞,如今能穩住病情已然是最好的情況了,不要著急。”
梁祝余煮著藥,聽了賴軍醫的安慰,心情好了一些,道:“謝謝你,賴叔。”
“嗐,這有什么的。我只是看你年紀還小,怕你死腦筋,你可是咱們的主心骨,你要是不穩,那我們可怎么辦?”賴軍醫半開玩笑地說著。
忽地有人大喊:“梁女醫!!!”
梁祝余飛快跑了過去,幾天過去了,梁祝余在這樣的循環之間磨去了信心,她有種難言的悵惘,恍若一朵花的凋零。她緩緩地為那位病者蓋上白布,以示對他的尊重。
絕望,就像一灘淤泥一般,把梁祝余拉到了無底的深淵之中。她一時有點想逃離這里,以避免去面對那些苦厄與災難。
“梁女醫!梁女醫!”賴軍醫見梁祝余堪堪要倒下的身體,一把將她拉住,心中苦嘆:[年紀還小,為何要給自己那么重的擔子呢?]
梁祝余恍惚間看見了幾個將士上去,有人抱起了她,將她帶到了一處干凈的草堆上,讓她歇息。
眼皮重重,梁祝余再也扛不住睡了過去。這也是她在這里第一次睡得那么久。
夢中。
“梁姑娘,一年多未見了。”
梁祝余睜開眼睛仔細打量竟是塵涼的爺爺,她即刻上前,一旁的塵涼笑意盈盈地上去握住了梁祝余的手。
梁祝余帶著哭腔:“塵涼。”
塵涼擦拭她眼角的淚水,笑著比著手勢。
“梁姑娘,如今所遇之困境,只怕難以應對吧?”
梁祝余點頭,恭敬無比:“是的。那瘟疫是我從未見過的,我當真是不知該如何處理了?百姓困苦,而我卻無能為力。”
“梁姑娘,走過了戰場,見了人間慘劇,如今對于這個時代的體驗也算是相當深刻了吧?”
“六國紛爭,百姓受苦。枯骨難回故鄉,生者困厄嘗遍苦滋味,天災、人禍,眾生困苦。”梁祝余感慨。
“那梁姑娘有何想法?”
“我?”
“是。”
梁祝余解釋道:“我只愿,百姓們能得安寧。但我一人終究力薄,只能以醫術救助百姓。可如今,我……”
“梁姑娘,”老者淡然起身,“你以赤子之心走進了這個時局,之前的你不過是置身局外的看客,歷經這些,你也算是走入局中了。眼下困境,塵涼自會幫你,可天下的困境,仍需你前去相助。”
“可我沒有那么大的能力。”
老者揮手:“不。你的到來就是為了推動軌跡的,只是看你選擇推動哪一粒塵埃。”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推動了歷史發展的軌跡,而我選擇的,是秦獨之?”梁祝余試探地詢問道。
老者點頭:“梁姑娘,時也,命也,但你未必不能改變天命,眼下老夫的到來,只是要告訴你一件事,回到秦獨之的身邊。”
“秦一?他怎么了?”梁祝余焦急地要上前詢問,可老者的身影已然隱沒在黑暗之中。
塵涼將另一冊醫書遞給了梁祝余,笑著轉身離去。
梁祝余往前跑著,卻抓不住塵涼,一如她留不住那些逝去的病者。
待到梁祝余醒來,她的手中空無一物,她只道是做了一個夢,可當她打開自己的藥箱后,驚異地發現了那一卷醫書,她翻閱了起來,雖無應對瘟疫的藥方,可梁祝余在思索與多日的磨練之中,將其中兩個藥方重合并修改后,發覺效用更佳。
她迅速起身前去熬煮藥,賴軍醫見她起來了,上前勸她:“梁女醫,再休息休息吧,我和其他幾位軍醫輪流看著,不會出大問題的。”
梁祝余搖頭,道:“賴叔,我想,我大概知道怎么辦了。”
賴軍醫怔住:[這是睡糊涂了?]
待到梁祝余將藥方道出,賴軍醫卻只覺得無比的妙,他敬佩地望著梁祝余的身影,便招呼著人跟著梁祝余一起熬藥。
龍行殿。
秦獨之發覺殿中的宮人換了不少,但以前的宮人是換不回來的了:[也好,至少比姜家的暗哨來得強多了。]
姜昭果然又前來,二人對坐。
“我如公子所愿,已經做到了我所能做的,那公子也當履行諾言了吧?”姜昭握緊拳頭,詢問著。
秦獨之飲了杯冷酒,道:“棠兒如你所想,不過,她眼下正在安希那里。”
秦獨之昨夜剛巧召見了匆匆趕回來的洛乘風,得知了梁祝余目前的消息,也收下了那枚印章。他自然也知曉梁祝余前往厲國的事,他隱瞞了這部分,至少讓姜昭還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安希?”姜昭蒙住,思索片刻,“也對,她與那安希交好,安希自然會護住她的。”
秦獨之解釋道:“眼下,她不宜回國,安希也說了會照顧好她的。”
“嗯,看上去,讓阿棠留在安希那邊倒是一件好事,”姜昭想起了父親對梁棠的惡言,拳頭握得更緊了,“我父親那邊對阿棠仍有敵意,只怕她就算回來也是處境艱難。”
“你知曉便好,”秦獨之將一冊竹簡遞給了姜昭,“這是秦蛟與部分官員的往來,該怎么處理你知道的。”
“是,”姜昭接過,“阿棠的歸期,必須加快,否則我只怕安希對她……”
秦獨之也害怕這一點,但他仍是隱忍未發:“這不是你該操心的,棠兒能否回來,皆看你我。”
而下一刻,宮人的驚呼以及鐘鳴,傳來了最為驚人的消息——晉王薨逝了。
魚城。
厲輕塵得到了賴軍醫的消息,也開始按梁祝余的藥方熬煮湯藥,分發給百姓。他聽了將士所述,更加確認梁祝余就是天選之人:[夢里窺天機,這梁棠,我是爭定了。]
梁祝余沒想到,這一會子,自己天選之人的身份就被厲輕塵實錘了。
她這會子還在給那些病患們喂藥,藥效很不錯,才過了兩天,不少人的癥狀就緩和了,而那些癥狀輕微的,也已然恢復。
梁祝余終于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而她也意識到:[塵涼,和塵涼爺爺才是神仙吧,還是說是那種時空管理員?總之他們的身份一定不一般,下次見面一定要好好感謝他們!]
在梁祝余、賴軍醫等人的照顧下,那些病者大好;而厲輕塵也在魚城內組織修復的工作,兩頭形勢大好。待梁祝余再見到厲輕塵的時候,兩人都頂著如熊貓一般的黑眼圈。
“厲公子,”梁祝余笑著道,“不辱使命,總算沒有太多人遭罪。”
“多謝你,梁女醫,賴軍醫都跟我說了,”厲輕塵也是保持著謙謙君子的笑容,詢問道,“此番有你在,才及時控制住瘟疫,我代表厲國感謝你。不知,梁女醫接下來打算如何?”
梁祝余回應著:“自然是先觀察大家的狀況,然后一些善后工作……”
“我問的,是梁女醫打算回安使者那邊,還是晉國?又或者,愿意留在厲國,為我厲國效力。”厲輕塵的笑容一瞬間在梁祝余的眼中成為了毒蛇的信子,她退后了幾步。
厲輕塵解釋道:“梁女醫,你身負天運,若不為我厲國所用,那我斷不能讓你離開魚城了。”
“厲公子,你這就有點忘恩負義了吧?”梁祝余握住了長相思的劍柄,心中暗罵:[我真的酸Q了,怎么還想著算計我了?這是什么?真實版的東郭先生?梁祝余你可長點兒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