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老了,近日做了不少糊涂事,曜安知道梅懷信正欲找些事來敲打敲打他,
世子殿下這是撞了槍口。
“當眾強搶民女,譚府竟如此目無王法?”梅懷信站在原地擺了擺手,身邊的護衛便沖上去對峙,團團圍住鬧劇中的幾人。
“牽扯什么譚府,老子一人做事一人當。
還有,看不出來這是娶妻?”譚澤檄瞇了瞇眼,他不知道梅懷信是唱的哪一出,這男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世人皆知攝政王殘忍嗜血,手段狠辣,京城私下里都管他叫活閻王,
怎么忽然管起了閑事。
“娶妻?姑娘——
此事當真?”
“你問她作甚,這丫頭是個啞巴。”
曜安沒搭理譚澤檄,只是看著那位器宇不凡的侍衛,頭搖的像個撥浪鼓。
“……”
“譚小世子,人家沒看上你?!?
“你——”
“姑娘……”
一直未開口的梅懷信忽然打斷了譚澤檄,面上是不可捉摸的笑:
“既然看不上譚小公子,可看的上我?”
少女像是兩個選項都不愿做,躊躇了半天才走向梅懷信。
譚澤檄被落了面子又無可奈何,不是不敢跟梅懷信爭人,只是曜安的選擇讓他的自尊心砸在了地上,氣的他回了譚府就大門緊閉。
梅懷信與曜安同乘一輛馬車,許是以為自己只是從一個火坑到了另一個火坑,少女低著頭,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她這般鵪鶉模樣,梅懷信瞇了瞇眼,他在來時的路上可是聽說了“世子娶了只豬”的傳言,既然都敢如此捉弄譚澤檄,應該不是什么膽小之人,偏面對自己這么……
男人有些無奈,盡量軟和語氣:
“你不用怕,我并不是對你有所企圖,不會傷害你的。”
曜安不解,歪頭看他。
“我需要壓一壓譚府的氣焰,但不能用朝堂的名義,所以才帶你走的?!?
頓了頓梅懷信又補充了句:
“我能看懂手語。”
聞言曜安眼睛一亮,朝他打手語回應:
“你和傳言不同,
你是個很溫柔的人。”
傳言中的梅懷信手握重兵權傾朝野,是個野心勃勃嗜殺嗜血的存在,
而現在坐在曜安面前的梅懷信卻是個看她害怕就去寬慰解釋的男人。
男人沒想到少女會這么說,面上有些失神:
“溫柔嗎……
可大淵不需要溫柔的人,
它需要的是傳言中的“我”?!?
皇帝纏綿病塌三年,太子母家蠢蠢欲動,宮中宦官虎視眈眈,能壓住浪子野心的,只有更狼子野心的人。
前朝荒唐,百姓民不聊生,各地揭桿而起,他和皇帝早在起義時就結為了異性兄弟,兩人一路走來見過太多因戰亂而造成的苦難,他們清楚——
大淵經不起戰亂了,自己這么拼命的坐上來不就為了讓百姓不再流離失所……
因此梅懷信和皇帝達成共識,只有他自己成為最大的權臣,成為讓天下人都懼怕的存在,才能杜絕一切后患。
曜安聽完后在心里感慨道: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人。
書上的圣賢活了過來,“為生民立命”有了畫面,清風明月有了色彩——
曜安皺眉,她打起手語:
“一人清譽換四海安定,這筆買賣確是很劃算,可梅大人,
你不后悔嗎?
但明明可以做千古留芳的賢臣,現在卻被天下人都誤以為是亂臣賊子,
做出了這般壯舉卻無人知曉,甚至滿腔委屈也只字不能提,百年之后的史書在責罵,自己用心愛護的百姓露出厭惡懼怕的眼神,
換作我,一定是不愿的。”
梅懷信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直白,低下頭啞然失笑,這笑容苦澀和釋懷交織,充滿矛盾的美感:
“若說從來都沒有后悔過也不大可能。”
他裝的了不在意卻安慰不了自己,但就算再來一次他也會堅定自己的選擇:
“與其為了半紙功名風雪千山,我倒是覺得吾命本就渾如小事,私庸也不足為惜。
若能為了黎庶之安用盡,也算是不辭我來這世間走一遭。
況且天下人不知也沒關系,我……自知便好?!?
“那從現在開始,便多了一個人知道了。”
她慣是會直擊人心,曜安眼神真摯,表情鄭重其事:
“心懷天下與名留青史并不沖突,所以曜安還是希望,梅大人的風骨,
終有一天可以鶴鳴九皋,聲聞于天?!?
梅懷信怔愣在原地,曜安的眼神太過認真,像是燃了場熊熊大火,燒的他思緒翻涌,
男人彎了眉眼,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揉了揉曜安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