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依舊是一個難題,朱允炆心內想到,從鐘山皇莊至京師不過幾十里的路程,自己的卻要在路上耗費近兩個時辰,隨行隊伍龐大是一個因素,而道路的維修不善、沒有合理的規劃也是一個主要的因素。
大明現在所缺的不是死盯著皇榜的士子,而是務實的干才。暗自嘆息著,想到午后楊蝶送自己出來時說過的話,朱允炆也有些責怪自己的大意,其實自己應該料到有這么一回事。
洪武三十年,大明建朝開國以來的第九次科舉考試。不知道為什么,本來應該在九月舉行的秋闈提前到二月春季舉行。考試之后,前天在貢院街放榜時惹出了一些風波,一些有心的士子,竟然看出這次春闈所取士子,從第一名陳安仲,到最后一名的劉子信,全是江南考生,北方士子統統落選。
由于是劉三吾是本屆主考,所以當初聞聽此事,朱允炆并沒有太注意,這個老夫子從在蘇州創辦六藝書院的時候就一直跟隨自己,對于其的人品,除了有些迂腐之外,朱允炆還是比較放心的。
可是壞就壞在這個放心上,昨日消停了一天,今日朱允炆藉田之際,那些北方士子竟然齊聚于通政司,聯名上疏,告考官劉三吾、白信蹈偏私南方人。
而楊蝶所告知朱允炆的就是這件事情,經過內廠情報處的嚴查,這些北方士子似乎有人在背后操縱,否則,放榜時又不公布籍貫,幾個士子哪能這么快就發現其中所錄取的都是南方人。并且迅速的造成聲勢。
而在楊蝶的暗示中,無一不表明各種跡象指往皇宮深處,老朱要挑起事端?朱允炆開始有些不相信,但是提及最近削藩的呼聲,不由不使他生出一絲戒心來。
酉時左右回到了東宮,隨即被告知黃子澄、齊泰等人已經在偏殿等候,朱允炆顧不得去見他們,就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書房,拿出所默寫的后世記憶手抄,翻看到關于洪武三十年南北榜案的細節看了一遍。
由于穿越回大明的時間越來越久,而朱允炆負責的實務也愈來愈多,害怕自己忘掉一些東西,就在閑暇時經常把自己腦海中的記憶給默寫下來,而在后世是法律生的緣故,對于南北榜案又涉獵較深,為了使自己的思路更加清晰,所以先看一下前因后果再說。
一刻鐘后,朱允炆走出書房,往文華殿偏廳走去,邊走邊消化著自己剛才所看,南北榜案,看似離奇,卻有著發生的必然性,自唐末,北方就一直陷入連年戰火,由哪些游牧民族掙來搶去,而南方雖然也是飽受戰火,但是相對而言,要輕了許多,特別是南宋那個小朝廷在江南經營了近百年。
基本上造成了南方的經濟已經基本上全面超過北方,而且南方的文化也的確要比北方發達,尤其是東南沿海一帶更是突出。所以,就出現了這次南方人全部錄取而北方人卻全部落榜,這種純屬巧合的情況了。
而這件事會造成很嚴重的后果,首先近八十歲的劉三吾會被流放邊疆戍邊,其次就是有二十多個考官和士子要被凌遲處死,最后,也就是最深遠的就是造成了南北士子的對立,而大明中后期的宦官就是利用中間的縫隙而壯大起來的。
通過科舉考試選拔人才是禮部的事情,而老朱身為九五之尊,為何會為這件事情大動肝火,不惜名聲的屠殺斯文。除了科舉在帝王心中的位置重要之外,后世推測最多的有三個原因:一者,朱元璋從大局出發,通過此舉收伏北方士子之心。二者,考官們沒有領會皇帝的意圖,引起了朱元璋對他們的猜忌。三者,朱元璋借機鏟除反對勢力,實行文化專制。
但如果真的如楊蝶所說,此事幕后有人操縱,而操縱此事的人又是宮中之人的話,那朱允炆就不得不往深處再想想了。
不知不覺間,就進了偏廳,黃子澄和齊泰等人看見太孫殿下進來,馬上起身行禮,各自歸坐后,朱允炆問及事情的進度,才知道今天朱元璋緊急召見劉三吾等考官詢問,在大殿之上,劉三吾堅持自己的意見,把閱卷的認真和公正過程說了一遍,并奏報皇上說:“會試榜發,北方舉子大嘩,臣已盡知。然臣在閱卷之時只以文章優劣定名次,并不知所錄取到底是誰,哪里人氏……。”
開始朱元璋還較為有耐心,吩咐說:“受蒙元欺凌日久,所以北方舉子根基不如南方,愛卿不妨擇優選上幾名北方士子,以安定人心,平息眾怒,也算是以資鼓勵北人士子之心吧。”
但是劉三吾卻說:“臣為國取才,只能以試卷文字優劣為標準,不以南人、北人為依據。”抱住死理不放,并且以會試榜次已定,當選人名副其實,不能更換為由拒絕了皇上。
皇上為此龍顏大怒,于是詔命侍讀張信、侍講戴彝、右贊善王俊華、司直郎張謙、司經局校書嚴叔載、正字董貫、王府長史黃章、紀善、周衡和蕭揖,以及已經廷試取錄的陳安仲、尹昌隆、劉諤等,于落第試卷中每人再各閱十卷,以增錄北方人入仕。
同時下令將劉三吾、白信蹈兩位主副考官停職罷官,禁足在家,不得出戶,等候復閱結果出來之后聽參。
朱允炆聽到諸人的匯報,才長舒了一口氣,從表面的跡象上看,朱元璋應該是出于平衡南方、北方士子之心的目的,這樣以來,就好辦的多,可是這次,士子消息之靈通,行動之統一有序,卻處處透著詭異,要說是沒有人指點,朱允炆也不相信。
名落孫山無人問,一朝金榜天下知。科考舉士雖然發揮了巨大的人才選拔作用,但其負面作用也是影響深遠。
成千上萬學子不得不左三年、右三年地往返于家鄉與貢院之間。對于寒窗十載的士子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所以每次科考過后,貢院都會遭受一番不大不小的損失,或考場號舍,或士子所住客棧均會遭惡意破壞,都是十年寒窗苦讀卻落第者發泄心中郁悶的結果。
這還算是輕微的發泄破壞行為,如果落榜者怨氣更濃,其行為造成的破壞程度更甚,令人無法想象。這其中,誹謗、造謠考官的報復行為,科舉后更是屢見不鮮,不過這次鬧的的確大了點。按照黃子澄等人的描述,北方舉子大嘩,認為主考官劉三吾、白信蹈是南方人,因此袒護南方人。群情激奮的考生,將皇榜打得七零八落,隨后又到禮部示威。街頭巷尾貼滿了指責主考官偏袒同鄉,必有隱情的傳單。把個南京城弄得一團糟。而這些幾乎是一夜之間所發生的變化。
要說這些士子,在京師中待的最長的,已經超過了六年甚至更長,特別是一些北方士子,由于山高路遠,前科落第后,干脆就在京師中找一個營生度日,或者充作大戶人家的西席,或者為幕僚,幾年下來盤根錯節,在京師中倒也是形成了一張獨特的關系網。
不過這張關系網是不是能驚動已經許久不問政事的老朱,是個未知之數。心思閃動之下,朱允炆首先安撫了在場的諸人,看到黃子澄等人臉上露出的些許不安,知道他們所憂慮何事,但也不好說破,只是言道明天一早面見皇上后再做裁定。
看到天色已晚,幾人無奈離去。
朱允炆隨即遣人傳送詔命往內廠情報處葉孝天,讓他嚴密監視北方士子的動向,并且對為首幾人進行全天候的跟蹤,務必將其動向和背景調查清楚。
堅信“無利不起早”這種老話,朱允炆認為,若不是關系到自己的前程,任誰也不會那么大公無私的跳出來,還大義凌然的說是為了北方士子的前程著想。后面肯定有利益關系的驅動,只要查清楚這層關系,那就好辦的多了。
想通了這環節,朱允炆知道急也沒有用,何況隨著自己的穿越,歷史上很多事情已經改變,所以原來歷史上的南北榜案不會發生也說不定,自己又何必擔憂呢。
去馬皇后那里看了一下自己的幼子,便去了觀文閣繼續自己的心事,琢磨一下關于明天入宮時見老朱的言辭。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眼前總是飄過一個身影,今日在皇莊內見過的那徐妙兒,這次偶然的相遇會不會和此事有些牽涉呢?
在吃飯時,朱允炆能感覺到徐妙兒的乖巧,這種乖巧像是刻意的逢迎,倒不是朱允炆有些自覺良好,而是在閑談時,楊蝶對于徐妙兒的回避,使他有著一種異樣的感覺,在朱允炆的印象中,楊蝶基本上還沒有做過無謂的事情,要回避徐妙兒,肯定也有他的原因。
還有,就是以徐妙兒的身份,怎么會和小維、楊蝶的關系那么密切,這一點就有待商榷了,中山王徐達的幼女,幾個哥哥都是朝中重臣,大姐是燕王正妃,二姐是代王妃,都是塞王的妃子。而徐妙兒已經被朱元璋指定于安王朱楹為妃,只是尚未過門。
憑借著如此身份,就算自己是大明儲君,徐妙兒也犯不著去和兩個無名無份,等同于民女的楊蝶和小維去交往,而且看著關系還如此密切。這是朱允炆最感到疑心的地方。
由徐妙兒兩個姐姐的身份,想到了徐達的幾個兒子,徐輝祖的忠心是無庸質疑的,但是朱允炆記得更清楚的則是徐達的小兒子徐增壽,那在后世的歷史中可是朱棣的死忠分子,曾經被以往的建文帝斬于殿前。
而自己穿越改變歷史后,這一切會變嗎?
不會,其實徐增壽和北平一直有書信往來,內廠的情報處已經盯了其很久的時間,看來,可能由于自己穿越,有些事情會變,但是人心,始終是不會變的。
這樣想著,朱允炆慢慢的閉起雙眼,朦朧中,卻總是漂浮著徐妙兒那謎一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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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名陳安仲,安仲不過是他的字,至于名字其實不是,但是打不出來,所以用字代替,大大們不要誤會。另,下周強推,所以本周急需推薦票以增加下周的精華數,為了大大們的積分,多給蟲子一些吧。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