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有些黯淡的陽光透過一棵棵蒼翠的樹木，照到一個瘦的好像骷髏架子一般的老人身上。

老人的背很駝，幾乎要跟地面平行了一樣。

他一邊顫巍巍的、磕磕絆絆挪著步，一邊舉著高過頭頂?shù)母煽莨P直的右手，搖著一只銹跡斑斑的鈴鐺，扯著嘶啞的嗓子吼道：“三界內(nèi)外，青獅獨尊，王遣至此，快快俯首。”

聽到鈴聲，雜草叢生的荒村里，鉆出來一個老嫗。

老嫗長得很丑，臉上皺紋橫生，她的一只眼窩空蕩蕩的，像一個能把人吸進去的黑洞一般。

見到老人高舉的鈴鐺，她急切的匍匐在地上，口齒不清的嘶吼道：“我王永昌，我王永昌。”

搖鈴老人見老嫗這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最恨那些高的讓他看不清臉的人。

“你這甲字四百四十四村的菜人養(yǎng)的如何了？”，搖鈴老人的腰彎了些，貼在老嫗沒有耳輪的耳旁詢問著。

“這些年奴夙興夜寐，唯恐這菜人養(yǎng)不好。”

“托我王的洪恩，這一批菜人，奴都敢說養(yǎng)的不錯，是上乘貨色。”

“只是近來，有個菜人得了怪病現(xiàn)在還沒好，我怕供給這樣的貨色會惹貴人們生氣，便擅作主張把他扣下來。”老嫗不敢起身，依舊在地上，緊張的回答著搖鈴老人的話。

“罷了，只是一個菜人而已，多一只少一只貴人們可不會在乎。”搖鈴老人探回快沉到地面的頭，再次讓他上半截身子與地面平行著。

老嫗心里長舒一口氣，她這十年，總算安然無恙的過去了。

“不過，貴人們不在乎是他們的事，我作為大王的遣官我卻不能視而不見。”搖鈴老人嘴角向上扯，露出一個和藹卻滲人的笑。

在老嫗的慘叫聲中，她身上又少了個部件——這次是一只手。

......

搖鈴老人哼著調(diào)子奇怪的歌謠，他的右手已經(jīng)高舉著那只鈴鐺，但他左手卻牽著一根細線，線的后面綁著一串有肥有瘦，衣不蔽體的十多歲孩子。

那群孩子撲閃著眼睛，一臉的茫然，像被馴服的羊一樣，絲毫沒有反抗，跟在搖鈴老人身后，慢慢走向遠方。

......

老嫗雖然丟了只手，她卻好像沒什么痛苦一般，爬起來后，神情自若的回到那間破敗的屋子。

屋里，一個沒穿衣服，身材不瘦不胖的孩子縮在陰暗的墻角蹲坐著，他雙手抱膝，低著頭。

小孩濃密的睫毛掩蓋住了眼睛，讓人猜不透他心里想的什么。

小孩正是穿越過來的方知。

方知這幾天腦子一片混沌，他不知道為何，他一個二十六歲的成年男人，在一夜好夢后，變成了這么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

而且，他在的這個地方極為古怪，只有一群童孩和一個老嫗。

那群孩童都是十來歲的年紀，卻跟未開化的畜生一般，什么都不懂。

不會說話，也不怎么動彈，就連身上也什么都不穿，整日只在老嫗圈的木柵欄里渾渾噩噩的吃了睡，睡了吃。

老嫗每次給他們喂飯的時候，都是拿個極大的木桶，倒在木柵欄前做的槽里。

方知越想越覺得惡心，他覺得這就好像被圈養(yǎng)的豬一樣，他寧愿餓死也不想這樣吃飯。

于是，在方知一日一日的絕食里，他體力不支暈倒了。

正如人會注意到自己圈養(yǎng)的病倒的豬一樣，那個瞎了一只眼奇丑無比的老嫗終于注意到了他。

當(dāng)方知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就躺在這個屋頂漏風(fēng)；因為剛下過雨，墻壁也潮濕到長蘑菇的破木房子里。

“嘖，你是開智了？小東西。”老嫗不知從哪摸出一根煙槍，吞云吐霧著問道。

方知想開口說話，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嗓子只能發(fā)出簡單的“嗚嗚嗚”的嗷叫聲。

“罷了，你應(yīng)該還學(xué)不來說話。”老嫗把煙槍在木墻上狠狠地磕了幾下，又咒罵道：“小子，老身為了保住你可是掉了一只手，你這幾天要是再學(xué)不會說話，老身就把你絞碎去喂人圈里那群畜生。”

方知看著老嫗右邊黑乎乎寬大的袖筒，咽了一口口水，努力說著：“我，我......”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他都只能說出與“嗚”發(fā)音相近的“我”，沒辦法說出下面一個字。

急的方知額頭出滿了汗。

他身為一個人類，竟然喪失了一個人類的本能——說話，這種感覺太恐怖了，難道他這個身子是個啞巴？

不等方知嗚嗚完，老嫗將一顆黑乎乎的丸子扔到他懷里。

“吃了它，你就能煉化你喉嚨里的橫骨，我要你幾天內(nèi)就能說話。”說完，老嫗拎起她放在屋里那個常年沒洗過，食物殘渣結(jié)了一層痂的大木桶。

時候到了，她該去喂那群菜人了。

方知看著手心比雞蛋大的黑丸子，戳了戳，然后將沾了黑丸子味道的手指送進嘴里。

濃郁的鐵銹味讓方知將眉頭緊緊地皺起。

這丸子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血液凝集成塊做的，血腥味好濃郁。

那個老嫗既然把他救醒，應(yīng)該不會害他吧......

方知經(jīng)過幾秒鐘的心理斗爭，就將這黑丸子硬是給咽了下去。

咽下后，方知感覺自己喉嚨好像少了什么束縛一般，等他再次試探著說：“我”的時候，他很輕易就將想說的話吐出嘴邊。

就連聲音，也是清澈的少年的聲音。

方知興奮的站了起來，指著屋子里老嫗稻草做的床說：“這是床。”

摸著墻壁說：“這是木頭做的。”

他欣喜地推開“吱吱呀呀”作響的，滿是蟲蛀的洞的木門后，對著天空大聲地喊道：“啊——”

此刻的方知，就好像初生的嬰兒一般，充滿著喜悅，張開雙臂，重新認識這個嶄新的世界。

等老嫗回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外面的鳥“只哇只哇”的亂叫著，方知依舊沉浸在他會說話的喜悅中。

“我會說話了。”方知對著扔下骯臟木桶的老嫗，流利的用清透的少年音說出話來。

“比我當(dāng)年快，不過也快不了多少。”老嫗壓下著自己的驚訝之前，裝作不在乎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