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主公得償所愿。”
原本的郭府,現如今的大將軍府正堂上,被單獨留下來的賈詡明顯稍有些緊張。
“先生說笑了,郭某現如今可是就坐在了火山口上,稍有不慎,那便是尸骨無存之下場。”
郭汜笑了,只是笑容里明顯透著苦澀。
不奇怪,別看他如今已經位極人臣,手下更是握有二十余萬精銳步騎,看似威風八面。
可實際上么,大半將領尚未真正歸心,財政問題相當嚴峻,尤其是糧秣輜重捉襟見肘,一旦無以為續,原時空中的關中之亂少不得還會重演。
“……”
賈詡向來謹慎慣了,對這么個敏感話題,他顯然不想接。
“先生可有何教我者?”
郭汜很清楚,賈詡這家伙就是屬牙膏的,不擠,他就一準不出貨。
“主公立軍規嚴軍紀,賞罰分明,假以時日,軍心必然歸附,寬以待人,以德報怨,若能持之以恒,必可令天下英才來投。”
“所差者,唯財政糧秣,竊以為當在此處多多著力,自可奠定萬世之基業。”
看了眼郭汜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賈詡知道,他今天若是不能說出些干貨來,就鐵定沒將來可言了。
“哈哈……,知我者,先生也,如今已是亂世,懷才不遇者比比皆是,諸如潁川郭嘉、戲志才、北海太史慈等等,都是賢才。”
“郭某打算三日后,于大朝時請旨,下召賢令,誠邀各方賢才來京共襄大事,來不來、留不留,在他們,請不請,卻是郭某的誠意。”
“至于說到財政么,郭某打算兩條腿走路,一是鼓勵商貿,涼州多牛馬,當可讓商賈販運至關東、荊州等地,以換回糧秣。”
“二是鼓勵農耕,凡民眾開荒之地,兩年免征,第三年只征半稅,另,行軍伍屯田之策,以足倉廩,先生以為可行否?”
賈詡所說的憂患,郭汜早有考慮,問題是他就一個人,分身乏術,終歸還是須得賈詡這等大才去綢繆帷幄,所以,他并不打算隱瞞自己的想法。
“此策大善,只是,其中有兩處礙難,一是天下已亂,商路難以暢通;二是關中水利失修已久,良田大多有主,大規模軍墾難度不小。”
對郭汜的深謀遠慮,賈詡在感到意外的同時,也不免大為的欽佩。
“先生所言不無道理,然,辦法總比困難多,商路難暢,那便就近交易好了,荊州、并州乃至豫州都是可選之地,賺不賺錢無所謂,但消能多多弄回糧食便好。”
“如今天下割據勢力已眾,必然會互相傾軋,大亂之世已然初現,最遲年底,關東肯定會打成一鍋粥,生產秩序敗壞,糧荒必至,我關中若不早做準備,浩劫難逃啊。”
郭汜記得很清楚,兩年后,一場糧荒席卷中原大地,餓死的百姓不知凡幾,關中、并州、豫州、青州、兗州尤甚。
到那時,手中若是有足夠的存糧,正是趁機吸納難民,以充實關中、涼州等地的大好時機,斷不容錯過。
“主公英明。”
盡管郭汜沒說到時候的具體安排,可賈詡卻是瞬間便明悟了根本,心下里對郭汜的欽佩頓時便更多了幾分。
“先生先前所提的水利失修一事其實也不難解決,郭某構思了一物,當可為重修水利之利器,先生請看。”
郭汜笑了笑,伸手從寬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卷紙來,就此攤在了面前的文案上。
“這是……”
賈詡雖說飽讀詩書,但,在水利工程一道上,卻沒太多的見識,只是隱約覺得郭汜所展示出來的器具構思巧妙,可又不知這東西究竟該咋用。
“此物名為水車,安置于水流湍急的岸邊之地,可自動將水從低處提升到高處,若是水流不夠湍急,可以畜力拖拽,再配合以水渠,便可灌溉出大量的良田。”
“至于推廣么,先從軍墾開始好了,連日大戰下來,我軍不是擒獲了三萬五千余關中軍卒么,就都送去屯田也罷,如今已是五月底,距離冬小麥的種植季節還有近五個月,時間上完全夠了。”
“明春所開墾之地則多種大豆,以確保糧食儲量,待得軍墾見了成效,民間推廣呼聲必然大起,到那時,再順勢而為也就是了。”
這年月,水車還沒發明出來,賈詡不認識也屬正常之事,郭汜并不覺得有啥可奇怪的。
“主公心系百姓,賈某嘆服。”
這時代的上層主流根本不會去過多考慮百姓的福祉,可郭汜卻是做到了,賈詡對此難免感慨萬分。
“先生若是覺得可行,此二事便交托給您了,從郭某以下,無論官民,皆由先生調度,務求盡善盡美。”
手中有糧,才能做到心中不慌,這等要務,暫時也就只有賈詡這等心細之人方可勝任,沒法子,手上的人才還是太缺了些。
“詡愿為主公效犬馬之勞。”
對郭汜所表現出來的心胸、手腕乃至氣度,賈詡確實嘆服,也愿意幫郭汜處理這么些細務。
但,要說真心歸附么,他覺得有必要再看上一看。
畢竟登上巔峰后就得意忘形的貨色歷代皆有,是不是明主,終歸須得由時間來檢驗。
“好,那就拜托先生了。”
郭汜沒說什么共富貴之類的話語,概因沒有必要,所有的一切自然會由事實來證明……
五月二十五日,天將午,大將軍府的后花園里,高冠滿座,太尉楊彪、一代名將皇甫嵩、名臣馬日磾、黃琬、趙岐等都在,滿滿當當數十人。
但卻無人交談,概因他們中有不少人都跟王允同謀過,難免擔心新任大將軍郭汜會來上個秋后算賬。
“大將軍到!”
一派令人難耐的死寂中,一聲斷喝突然響起,旋即便見郭汜在一群大將的簇擁下,昂然從后園門的照壁處轉了出來。
“見過大將軍。”
在經歷過了十常侍之亂、董卓之亂后,朝中這群重臣們再也沒了往昔的銳氣,甭管心中情愿還是不情愿,此時都不得不起身行禮不迭。
“諸公不必如此,都請入座吧。”
郭汜很客氣,笑著便拱手還了個禮,渾然沒見丁點的倨傲之色,妥妥就是一派的溫潤君子之形象。
“謝大將軍賜座。”
這姿態,明顯大出群臣們的意料之外,要知道郭汜往昔可是霸道蠻橫得很,完全就是一個莽夫,跟現在一對比,簡直判若兩人。
但,心中疑惑歸疑惑,在這等隨時可能被清算的節骨眼上,卻是誰都不敢亂說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