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追憶
- 成為序列者的我只能去屠神了
- 繪梨衣的鋒刃
- 2705字
- 2023-07-15 23:36:30
安有一次問他,回憶是什么。
那是在他們謀劃將那個人的記憶交給那個孩子的時候。
夢敲了敲哥哥的腦袋,懶散地說:“就是所有想忘記和不想忘記的東西。”
弗蕾婭和弗麗嘉同時笑出聲來。諾頓一如既往板著臉。
加百列漫不經心地將一塊幻鏡撥碎,又移動手指將它們還原,突然說到:“安我覺得你一定懷念這個。”
三個女孩子一齊湊過去,嘰嘰喳喳突然笑開,顯然是想起了某條龍某一世的黑歷史而相當快樂。
然后她們把他和安還有納爾弗推過去,那干脆如玻璃迸裂的笑聲讓他耳朵有點疼,但當看到幻鏡里的畫面時,他也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很小的公園,海棠落了一地,深深淺淺的粉色中有一個鉛灰色的滑梯,沒有多余的裝飾,在溫柔的朦朧的畫面中突兀無比,像個不知所措闖入人世的糟糕孩子。
安一下紅了臉,卻又嘴拙憋不出一個字反駁。
“我說你們幾個真是沒心沒肺,”加百列撅起嘴,看著自己的哥哥眨巴眼控訴,“我是在回溯那個人的過去,哪里好笑了。”
諾頓突然開口,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其實我們和他一樣。”
他暗地翻了個白眼,心想諾頓不愧是冷場帝,八個字讓所有人頓時陷入了沉默。
說起來,好像的確是這樣,生而為人的那幾年,其實算是他們最開心的時光了。那時他們并不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就像那個人,那幾年的回憶里全是柔光,不美好和美好,有時是一個意思。
所以正是那些螻蟻一樣的人類的渺小的人生,才讓那個人,放棄了自己的立場。
真是……不甘心。
夢勉強扯回話題:“算了,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我只想知道那個孩子真的能夠接受到那個人的回憶么?我們八個明明試了很多次,都被那塊黑石頭拒絕了。”
“行不行也要試一次,”弗蕾婭和弗麗嘉異口同聲,“至少這個小屁孩很重要。”
諾頓站起身:“我去試試,就在把他帶進來的時間——那個人本來就要讓那個小孩看看現實。就在那個時候,瓦利,你跟我走,去試探他。”
他于是只好跟著站起,一面腹誹諾頓只有在弟弟和那個人面前才會突破兩字魔咒。
那個小孩成功的對這里的【規則】產生了共鳴,顯然不是個普通的混血種。
那時諾頓對他點點頭:“瓦利。”
他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而他無法反駁。
那時他們都不曾預見,這樣一個決定最終將想要幫助的人逼入絕境。
雖然他們都沒有錯。
就像那個很不合拍的丑陋滑梯,它的出現不是什么令人心曠神怡的事,但它沒有錯。
一開始就沒有。
不管怎么焦躁我仍舊是我
不管描繪什么我仍舊是我
昨天我才知道
已經無法再見……我知道了
口袋里裝著兩包紙巾回家
他試圖回憶作為人的時候……很久之后的一個時間點,他瞇起眼妄圖想起,然而記憶和這里的時間觀念一樣模糊。
夢在他旁邊企圖吹起自己長長的劉海,一面說:“想那些有什么用呢,就算不能出去,你明明知道我們還存在這件事實就已是最大的奢侈了。”
他突然說不出話,只感覺快樂與悲傷這樣的情感在一瞬間已從他身體中剝離,飄到了無法企及的地方,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漸行漸遠,自己的軀殼中空無一物。
空空的。
所以尼德霍格才想以殺戮將自己填滿吧?不過也是個可憐的家伙,和他們幾個一樣。
“是,很無聊,無聊到這個詞都是干巴巴地沒有意義,”他回答,“所以我想,我連反抗這樣的日子的力氣都沒有了,沒有時間,沒有改變,就這樣,連說永遠都顯得可笑。”
“別騙自己了。”夢打斷他。她一直都這樣自我地理所當然,因為她真的足夠聰明,明白什么時候需要多大的智慧。
有時候不能想太多。為什么活著。為什么不活著。
“其實這樣也挺好,”他自言自語,但其實夢一定在聽,她就是這樣,看起來驕傲地像薔薇,其實是月季,“因為我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在這里想也挺好的。過了那么多世,還是……不清楚落腳點在哪里啊。”
“笨死了。”夢突然站起身來,散射的淡白色光芒頓時暈染出陰影,“落腳點是什么?這種東西。”
她走的時候頭都不回,她一直都這樣。
納爾弗說自己最深的回憶是有一世他出征前,院子里落滿了粉嫩的木芙蓉,他低頭看曲水流觴時被一支蝴蝶碧玉簪砸到,上面還纏著一段淺藍色薄紗,艷若睡蓮。他把簪子留在身上,決定凱旋時去找那個女孩,但是他回來時城池已是一片廢墟。
加百列說最喜歡的是西域的葡萄酒,其實醇香倒是和酒釀相差無幾,只是當初那個釀酒的少年說起故鄉時,眼中的流光有如碎鉆閃爍,讓他也情不自禁地向往那個神秘的小鎮。
諾頓什么都沒說,不過大家都明白就是了。
夢說她最后才發現一墻的爬山虎是最美的,凝望時風吹過去仿佛整個世紀都在搖曳,像是死在古書中的舞女輕裳。她沒有說是在哪里。
弗蕾婭和弗麗嘉雙手交握,異口同聲,她們最想念的是西伯利亞的一個小房子,那里有位講故事的老人,晚上燈火恍惚,暖色調的臉上全是關于過去的笑聲。他笑起來像是在咳嗽,干巴巴的聲音在冰雪紛揚中能傳得很遠。
他說自己一直記得有個海島上的陽光,那里的花香到讓人覺得鼻子快要壞掉,最重要的在那里他遇到了一個很脫線的人,但地震的時候是他把自己拽出了死域。
然后大家目光一起投向安,夢問:“懂了嗎,這就是回憶。”
“那,我的回憶是……”安仰起臉,一臉坦然,“就是很久以前,也許沒多久,有個人陪我在冰冷的廢地鐵道里看電視,他殺我時哭了。眼淚非常美。”
加百列手中的幻鏡突然碎了,聲音很好聽,干凈地像風鈴。
如果知道離別的含義好像變得更強
如果超過這個好像不可以變得更強
昨天我才改變
邪惡的人……我改變了
就如你所說的我很邪惡的啊
加百列突然有一天發起脾氣,無法控制地對所有人大吼大叫。
“我不想悶死在這里!”他說,“一點都不公平!他倒好,永遠永遠都不用操心任何事情了!只剩我們在這里干什么?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沒有了……”
弗蕾婭和弗麗嘉雙手握的更緊,只是坐在一邊不說話,眼睛里全是水光。
他和納爾弗面面相覷,彼此眼眸中倒映著對方皺起的眉。
夢直接上去給了加百列一巴掌,諾頓在后面只說了四個字:“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加百列捂住臉,然而有透明的水滴沿著指縫落下,一滴一滴砸在慘白的虛空中,“我要什么?!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好不好!是,我一直一直都喜歡依賴別人,我一直一直……我就是覺得好可怕……本來不該存在的明明是我們,到底是誰的錯?!”
諾頓緊緊抱住他,聲音低啞:“那就什么都要想了,如果你什么都不要的話,還在意什么呢?”
“可是我真的很懦弱……”加百列的聲音悶在哥哥胸口,衣料一片濕涼,“我總是在想,那天他走的時候我們拼死攔住他,會不會,就不會這樣?如果,那天我們沒有忘記告訴他另外一個地方的波動異常,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
可是世界上所有的如果都是蠢話啊,他想。
然后他舞動手指,凌空出現一個幻鏡,那里有一地海棠,風卷起,零落如紅雨。伴隨著加百列低低的啜泣,下了一夜。
也許。畢竟這里是不分日夜,時光凝滯的地方。
沒有如果,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唯有現在。
唯有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