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離站在門口，風致楚楚，好似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偏偏一身靈氣聰慧，大大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宋璟，輕聲問：“哥，我能和你單獨談談么？”

她目光又移向宋璟旁邊的夏雨，歉然道：“實在是對不起，夏雨公子，我想和哥哥單獨說幾句話。”

夏雨尷尬的愣在原地，拿余光瞥向宋璟：“那個，小璟，我就先出去一下了。順便把碗拿回廚房。你和她慢慢聊。”

“恩。”宋璟點點頭，他對這個妹妹的前來有些好奇，紅離啊，見了她三次面，兩次都是在囚牢中。她跟隨在澹臺清硯身邊，對澹臺清硯懷著莫大的怨恨，卻在表面上掩飾的極好，比如說現在，淺笑盈盈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到當初的陰狠冷冽。

才十三歲的女孩子，在這個畸形的澹臺家族中，竟然變得如此心機深沉，所見所想皆為黑暗，眼中再也看不到光明所在。

宋璟也不得不說，蕭紅離的人生，若在如此下去，又將是一個扭曲的悲劇。

夏雨收拾好碗具，起身離開，出門的時候微笑著給紅離點了點頭，小聲道：“他之前發燒，你注意些，若是看他太疲勞了，就讓他再睡會兒。”

“我知道。”紅離軟軟的應了，帶上夏雨走過的門，將白色的世界關在身后。

“哥哥。”紅離幾步飛奔過來，在床邊上跪下，“哥哥，我對不起你。”

她的眼圈飛快的紅了，大眼睛水汪汪的忍著淚水不落下，死死的咬著牙齒低著頭，不住的道歉：“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宋璟被紅離的行為驚得一怔，這才回過神來：“紅離，沒……”

“但是。”紅離猛的抬起頭來，紅通通的眼眶里是一雙拼了命般的決絕眸子，“哥哥，我必須這樣做，哪怕是最后要了哥哥和我的命，我也不會后悔。”

宋璟又怔住了，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事情，必須得這樣嚴重？

紅離看見宋璟疑惑的眼神，低頭沉思了半晌，像是做出了什么決定一般的，一字一頓說的緩慢而慎重：“哥哥，我想，我該把事情告訴你一些了。今天澹臺清硯會一直照顧春水，所以我才能夠偷偷到你這里來。我不知道，今天再不說，我還有沒有機會再說出來。”

“什么？”宋璟瞇縫著眼睛，還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么？

他看看跪著的紅離，伸手拍拍床邊的椅子：“坐上來。”

紅離乖乖的起身坐了，坐姿淑麗端莊，細細的腰挺得直直的，微揚著下巴：“謝謝哥哥。我要說的是我們蕭家的九幽冥蘭汁。”

她說到我們蕭家的時候，眼中閃爍著極其狂熱和崇拜的光芒，宋璟看著心里微微一寒，那樣瘋狂的將蕭家視為生命的眼神，就像是信教的狂信徒或是邪教骨干一般，這樣的人往往會為了莫名的信仰做出出人預料的事情來。有這樣眼神的人，從另一方面來說，擁有極其堅韌的心智和執著毅力，常人無法了解的堅定固執。但相反的，這樣的人，一旦認定的心理支柱倒塌，也會變得脆弱宛如嬰孩，輕輕一指便可以將其抹殺。

蕭紅離，才十三歲的小女孩，居然被培養成了這樣的孩子。

宋璟盤算著，把紅離養成這般以蕭家為上的人，只能說是之前的“父親”蕭珉臣了。到蕭家毀滅的時間，紅離才九歲。所以確切的說，在紅離出生九年的時間中，蕭珉臣便把紅離潛移默化為如今這樣狂熱的信仰者，愿將生命奉獻給蕭家。

宋璟不相信在來到澹臺家的四年間，澹臺清硯沒有設法去扭轉紅離的觀念，但看如今的情況，很明顯的，他失敗了。

抬手刮過鼻梁，宋璟意味頗深的挑起了眉尖，自己以前，似乎是忽視了死去父親蕭珉臣的能耐了啊。

“哥。”紅離試探的叫著神智飄搖的宋璟。“哥是累了想休息么？”

“不。”宋璟搖搖頭，“我只是想問，我們蕭家真的有九幽冥蘭汁么？”在他的記憶里，父親蕭珉臣將九幽冥蘭汁灌進了他的嘴里，這件事在沒有其他的人知道。

但看現在的情況，紅離也知道蕭家有九幽冥蘭汁的事，只是不知道已經被他喝了而已。

她是怎么知道的？蕭珉臣告訴她了？

紅離驕傲的雙眸熠熠生輝：“九幽冥蘭汁就在蕭家。現在被存放在極其秘密的地方，除了我，誰也不知道。”

宋璟驚訝的看著紅離，還存放著？不是已經被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喝了么？

蕭青離的記憶，與紅離所隱藏的秘密，明顯是不同的情況。

誰真？誰假？

紅離看到宋璟驚訝的神色，以為哥哥在為九幽冥蘭汁的存在而吃驚，眼波柔和，不好意思的放低了聲音：“哥哥，這是真的。只是我不能把地點告訴你。”

她很真誠的盯著宋璟的眼睛：“我答應過父親，這個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只傳于下一代蕭家的繼承人。可能是哥哥你的孩子，也可能是我的。父親說，這樣的風波，必須用上百年的時間沉淀，那時候就是我們蕭家利用九幽冥蘭汁重新振作的時候。所以，就算是犧牲所有，我也要保下蕭家再起的機會。”

紅離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像是準備好了把所有都孤注一擲進去。

“你……”宋璟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九幽冥蘭汁，父親沒有告訴她，那個東西早就被自己喝掉了么？宋璟無比確定的，蕭青離喝下的，絕對是正版的九幽冥蘭汁。

那么紅離一心守護的秘密，九幽冥蘭汁存放的地點，她傾盡所有也會隱瞞下來的消息，那就是假的咯？

自己要說，你堅持的東西是假的么？宋璟難得的猶豫，聽見紅離繼續說著：“看著母親和父親死在面前，蕭家的弟子血淋淋的倒在了血泊里，我本來就想這樣子死掉算了。可是哥哥，你知道么，我想到父親之前的囑托，那樣期待信任的托付，我就覺得我該努力的活下去，至少要將九幽冥蘭汁好好的交與后人。”

紅離眼中漾著堅定不移，嘴角彎起倔強的幅度：“所以哥哥，就算是澹臺清硯那樣對待你，我也沒有說出來。對哥哥，我很內疚，如果可以的話，我寧愿自己日日受噬骨針折磨，也要換哥哥的平安。可是……”眼淚在眼中晃動著，終于抑制不了的落了下來，“可是哥哥，我不能說出來。看到哥哥受那樣的痛苦，我恨不得將澹臺清硯一口一口吃下去，話到嘴邊卻還是說不出來。”

紅離想解釋，不想讓哥哥誤會自己，但是她的確是那樣做了，沒有顧忌到哥哥的處境。讓人無從原諒。

“你有沒有想過，”宋璟淡淡的道，“萬一藏起來的九幽冥蘭汁是假的呢？”

這是摧毀一個人的精神支柱，宋璟很明白，但是相比起來，以一個本身虛假的東西作為信仰支柱，并在時間的流逝中為之付出越來越多，在謊言揭露，支柱倒塌的時候，所受絕望必然比早期深刻的多。

宋璟知道要認清現實很殘忍，但是，紅離至少是蕭青離的妹妹，對蕭青離的情誼看的出是真的，雖然比不過所謂的家族。既然這樣，他提醒一下紅離，也算是感謝蕭青離提供了這具身體。

紅離輕輕的搖了搖頭，說的十分肯定：“不可能是假的。我知道。”

既然這樣，那就讓她這么相信下去吧。宋璟垂下眼眸，只要自己不說，這個秘密，誰知道是真是假。沒有拆穿的謊言，我們永遠可以認為它是真的。

“那么，今天你來，還有什么事情么？”

宋璟清亮的眼睛看著紅離：“說了這些，我還能做什么？你說，能做的我就做。”

紅離低下頭，視線焦灼在地面上，輕咬著下唇，好一會兒才輕輕一嘆：“我想，哥哥你可不可以離開澹臺家族。”

“為什么？”

“之前。”紅離還是低著頭，“我誤導澹臺清硯，讓他一直以為九幽冥蘭汁的秘密在你的身上。可是最近，他好像開始著急了，把視線往我的身上轉移。若是被這么精明的他盯上，我就是再怎樣努力，也不能保證真的守住秘密。”

“我離開的話，他會認為我是帶著秘密逃跑的。然后便會繼續將重點放在我身上。”宋璟冷冷道，“即使被抓回來了，他也會依舊關注著我。”

“對不起。”紅離啞著聲音道歉，“哥哥，我只想到這個辦法，對不起。”

“澹臺清硯不會放我離開的。”宋璟沉默片刻，像是想通了什么，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你該想到了，怎么逃跑？”

是的，是逃跑。宋璟皺了皺眉，蕭青離的身體里，殘留著他對妹妹的關愛，若是這樣拒絕了，他今后的修煉絕對會被殘留的情感影響，走火入魔，下場凄慘。

“哥，你答應了？”紅離驚喜的抬起頭來，眼中喜悅悲傷內疚閃爍混合，逐漸化為沉沉的寂靜，她笑的像哭一般，“謝謝哥哥了。”

宋璟點點頭，閉上眼睛，在心里道，蕭青離，這次，我不欠你什么了。

那股在心間翻騰的酸澀寵溺喜愛的復雜感情，哀求一般的感情，漸漸的消退下去，在身體中不再留一絲痕跡。

“要走的話，必須就在今天。”紅離咬咬牙，眼睛由宋璟還很憔悴的面龐上轉開，狠下心道，“今日澹臺清硯抽不出身來，除非他不管澹臺春水了。所以哥哥，我專門學的變形術，雖然騙不過澹臺清硯的眼睛，但前山的弟子我還是可以瞞過的。”

“現在走么？”宋璟想想離開的夏雨，眼神一泠，“幫我打包好衣物所需，我們現在就走。”

“你不和夏雨公子道別？”紅離還以為宋璟至少先等到夏雨回來。她應了一聲，奔著衣柜去了。

宋璟搖頭，起身著衣，至少現在行走無礙。

他不能告訴夏雨，宋璟還沒有出門，就做好了被抓回來的準備，至少，不要讓夏雨得一個知情不報，或是不加阻攔的名號來由得澹臺清硯懲罰。天知道澹臺清硯發現失蹤的自己會氣成什么樣子。夏雨，就讓他和其他人一樣，不知道自己去哪才好。

紅離收拾的很快，將包裹遞給宋璟。

宋璟將包裹收入乾坤戒中，沒想到舒錦繡送的戒指，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紅離遞給宋璟一些細軟金銀：“這些是外面人用的錢幣，都是前山弟子進進出出時帶進來的。我在他們那里順手拿了些，哥哥留著用吧。”

宋璟接過，看看白茫茫的外面：“我們走吧。你要把我變成什么樣子？”

紅離手掐法訣，輕笑道：“自然是籃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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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碼字快了些，錯別字不多，但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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