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妙蘭離開萬花樓的第五天，和燼來到了一個名叫濱溪鎮的小鎮上。

兩個人先找了個酒樓大吃一頓，也是連著吃了果子和烤兔肉兩天，感覺就和沒吃什么東西一樣，那些到底是比不過熱氣騰騰的面條和菜肴，兩個人的五臟廟急需要這種能夠真正長時間帶來滿足感的食物祭一下。

燼自覺付了錢，妙蘭也毫不客氣，說就當燼報恩了。然后兩個人又找了家客棧，確定不是黑店，要了兩間房，還是燼付的錢——他的靴子里似乎藏了不少錢啊，早知道之前療傷的時候先脫靴子看看了，妙蘭想。當然，就算看了，妙蘭也不會拿的。

這一晚，妙蘭終于可以自己一個人睡了。躺在床上，她很是感慨，原本只是暢想著抵達皇城后的曲折坎坷和轟轟烈烈，卻沒想到這去皇城的路上就不曾安寧，一點兒都不平淡啊。

好在今晚，是能夠在軟綿綿的床榻上，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了。可是妙蘭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安全舒適的環境下，她卻怎么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放不下，還是感覺缺少了什么，就這么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終于肯去見了周公。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好久沒這樣放肆地睡過了。妙蘭睜開眼，伸了個懶腰，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還在萬花樓里，不過在焦慮的情緒上來之前，她很快就回想起了過去幾天發生的種種，又安心了。

妙蘭梳洗完畢，整理好包袱，出了房間，便到燼的房間去找他，發現他并不在房里。莫非他丟下她獨自跑了？

妙蘭慌慌張張地跑下樓，看到燼正坐在樓下大廳里，悠然地喝著茶呢。

“你在這兒啊，我還以為……”妙蘭臉漲得通紅，好像做了錯事被抓了個現行一樣，慢慢在燼面前坐下。

“還以為什么？”燼抬頭看了一眼妙蘭，又低頭品茶。

“沒什么。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妙蘭岔開話題，但是她也意識到，這么短短幾天，她的心里竟然對燼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依賴，這是與她心底自己保護自己的渴望，背道而馳的，她忙對自己說，清醒點，出來闖蕩了，還要靠男人，和在青樓里有什么區別呢？

“沒事，我正好有時間喝喝茶，享受一下。”燼并不知道妙蘭的內心活動，笑著說道，然后沖店小二招了招手：“來兩碗餛飩。”接著毫不猶豫地又對妙蘭說：“早飯你請。”

“好吧，不過應該算是中飯了。”妙蘭吐了吐舌頭，她已經停止了內心的天人交戰，明白自己不過是因為剛剛離開萬花樓離開了熟悉的人和地，感到有些孤單和無助，這遇到一個人，相處了幾天熟悉了些，就有了一種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覺，也僅此而已，她稍作思考，就如釋重負了，她知道這只是一時的糊涂與對所謂安全感的貪戀罷了。

2

吃飽喝足，重新上路。

剛走出客棧，妙蘭和燼就看到前方有一群人圍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妙蘭自覺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況且她現在一心想要趕緊抵達皇城，于是就加快了步伐要繞開。

可是剛走出沒幾步，妙蘭聽見人群里有少女的飲泣聲。她馬上就想到了英蓮，于是改變了自己步伐的方向，撥開人群，擠了進去。

原來是一個老爹帶著自己的女兒在街邊賣饅頭，路過的一個小官員看上了他女兒，要把她帶走。老爹不肯，小官員的幾個手下就對著老爹拳打腳踢，女兒無力阻攔，只能在旁邊哭。

“光天化日的，你們，不要欺人太甚了！”妙蘭忽然就沖了上去，等一直默默跟著她的燼反應過來，妙蘭已經站到了那個少女和小官員的中間。

“你是哪里來的潑婦？”小官員上下打量了一番妙蘭，哼了一聲說：“還穿著男人的衣服，你是打算去做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情？我看我要連你一起抓走。”

“賊喊捉賊，您臉皮可真的比城墻還厚。”妙蘭回敬道。

“說誰呢？以為是個女人我就不會打你了？”說著，小官員就一揮手。

這個揮手的動作，太熟悉了，妙蘭立刻想到了劉管家，一股怒火就涌上了她的心頭。

三個打手一擁而上，妙蘭也不知道怎么應對，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去，舉起她的拳頭就往對方身上砸——反正論個頭兒，她是不輸給男人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挨了妙蘭拳頭的打手馬上就跌在地上嗷嗷喊疼。

妙蘭一看，此法可行，信心大增，又以同樣笨拙的“拳法”，解決了另外兩個打手，雖然身上也挨了幾下打，但是此次完全能稱得上大獲全勝了。

“你，你這個悍婦！走著瞧！”小官員說罷，作勢要走。

妙蘭得意地拍了拍手——終于做了回女俠，感覺真過癮。

“官老爺，求您，您別走，求您帶我一起走吧，小女子愿意為奴為婢，不想過再在街邊賣饅頭了，不想再過這苦日子了……”

3

聽到身后的少女哭訴，妙蘭如遭雷擊，定在原地。

小官員也是一愣，反應過來后，笑著摸摸自己凸起的肚腩說：“瞧瞧瞧瞧，我可沒逼她喲。”然后沖少女招了招手道：“早說不就好了，那就跟爺走吧，爺保證讓你吃香喝辣的。”

少女向小官員走去，經過妙蘭的身邊，妙蘭伸出手，一把拉住少女的胳膊。

“哎，你干什么？好痛，你放開我。”少女哭喊。

“你爹還倒在地上。”妙蘭怒目相向。

“我爹，我爹不會有事的，你是誰？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管。”少女看了眼她倒在地上的爹，慌張地說。

妙蘭這才把少女的臉看了個仔細，發現她小小年紀，居然還描了眉毛，抹了腮紅。妙蘭心生疑惑，松了手。

少女立刻轉身，幾乎是撲到小官員身邊，小官員一手摟住少女的腰，兩個人揚長而去，看熱鬧的眾人也作鳥獸散，只剩下地上倒著的老爹，旁邊愣在原地的妙蘭，以及，再旁邊一直不出聲也沒現身的燼。

“這位老爹，快起來，你沒事吧？”燼上前去扶起地上的男人，看到他的臉，燼愣住了——那臉可一點都不老，這人頂多三十歲出頭。窮人一般娶媳婦都挺晚，沒道理年紀輕輕就有了那么大的女兒啊。

“謝謝你們，我，我沒什么事。”男人用袖子飛快地抹掉流出的鼻血。

妙蘭盯著男人的臉，沉思著。

“可惜，沒救下你的女兒。要不，我們買幾個饅頭吧，給我四個饅頭。”燼對男人說。

男人一聲不吭，打開蒸籠，拿了四個饅頭出來。

“喂，借用你的包裹。”燼對妙蘭說。

妙蘭走上前，伸出手準備接饅頭，與此同時，她對賣饅頭的男人說：“剛才那個女孩兒，不是你的女兒吧？”

男人遞饅頭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4

出了濱溪鎮，妙蘭和燼坐在溪邊啃饅頭。

妙蘭一臉悶悶不樂。

“怎么了？嫌饅頭不好吃？”燼問。

妙蘭不語。

“天天吃果子，偶爾吃點干糧也不錯，而且我們是在趕路，就別挑三揀四了。你不是說你不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嗎？”燼說。

妙蘭還是不搭理他，眼睛盯著奔流不息的小溪。

“難道，你是因為剛才那女孩兒不領你的情，還是跟那個肥頭大耳的男人走了，你是因為這個，才生氣的？”燼追問。

妙蘭依然不語，臉色變得更加凝重。

“剛才那個賣饅頭的也說了，那女孩兒根本不是他女兒，是他拐來的。他本來就打算利用那女孩兒訛錢，只是沒想到女孩兒為了逃出虎穴，寧可又進狼窩。”燼說。

“我不怪那個女孩兒。”妙蘭靜靜地說。

“喂，你該不會是因為我當時沒有跟你一起站出來行俠仗義，所以生我氣了吧？”燼扯了扯妙蘭的袖子。

妙蘭看了看他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又看回小溪，說：“不，我不生你的氣。要站出來救人，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站出來，那也是你的選擇，我沒有資格干涉。”

“是你當時沖得太快，我沒反應過來。”燼覺得妙蘭在說氣話，就解釋起來，雖然這個解釋比較蒼白，畢竟事情持續了很長時間，他是一直都沒站出來，包括妙蘭和打手們打架的時候。

“我說了，我不是氣你。”說著，妙蘭把最后一點饅頭塞進嘴里。

“我的姑奶奶，那你說說你為什么板著臉啊？你這樣很影響你旅伴的心情你知道不？你說出來，發泄出來，肯定比憋在心里舒服，你舒服了，不這么生氣了，我才可以安心和你一起繼續趕路啊。”燼顯然不希望氣氛一直這么凝固著。

妙蘭看了他一眼，又看回小溪說：“我，氣的是這個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