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番十分激烈的思想斗爭之后,黎小美終于成功地從墻頭上下來了,這時,不知道月韻從已經(jīng)哪里搬來一把梯子,正利落地順著往上爬了上去,已經(jīng)站在了那扇小窗的面前,小心地把那窗戶打開一條縫,趴在上面,伸著脖子踮著腳,費力地向里面張望。
梯子顫顫巍巍,看得黎小美心驚膽戰(zhàn)。
“月韻姐,你當(dāng)心點啊,別摔著了……”
月韻把相機從挎包里拿了出來,掏出手機調(diào)到錄制畫面,將攝像頭沖里擺好,自己則拿起相機,伸進(jìn)那窗縫,咔咔拍了幾張,看了看,一片模糊,只能看出幾個人影,搖搖頭,很是不滿意,便將窗戶開大了一些,順便探進(jìn)半個頭去,想將教堂里的情景看個明白。
調(diào)整了一下角度,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七八個人聚集在一堆仿佛在說著什么,稍遠(yuǎn)處三三兩兩坐著十來個人,也在交頭接耳。
將鏡頭拉近,中間那身著白色婚紗,妝發(fā)精致,身材窈窕的女人,正是月韻的老同學(xué),當(dāng)下炙手可熱的新晉電影小天后,葉菲林。
月韻心中竊喜,立馬將鏡頭對準(zhǔn)了她。“葉菲林,果然是你,呵呵,該是便宜便宜老同學(xué)了唄!”
正一邊拍照一邊樂呵呵地想著這個獨家又該入賬多少軟妹幣的時候,月韻卻發(fā)現(xiàn)葉菲林似乎不太對勁,她正拿著手機不停地打電話,另一手緊緊握著拳在空中揮動著,看上去好像十分憤怒,又似乎特別焦急的樣子。
月韻放下相機,居高臨下將教堂掃視了一圈,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卻又一時說不上來哪兒怪異,想了好半天,突然一拍腦袋,明白了。
一共就七八個人,有助理,有經(jīng)紀(jì)人,有早已從VIP通道進(jìn)場的嘉賓,卻獨獨沒看到新郎!
看看手表,已經(jīng)10點半了,新郎沒出現(xiàn),新娘急躁,這是什么情況?依月韻那一顆千錘百煉的八卦心來看,莫非……
頭又伸進(jìn)去了一些,終于聽清了葉菲林的聲音。
“我不管你現(xiàn)在在哪里,就算你是在太平洋上也得給我滾回來!”
“你花了我那么多錢,車,房子,都是我買的,憑什么便宜那個十八線小賤人?”
“你是安了心不結(jié)這個婚,拿我玩兒是吧,想看我笑話是吧?”
“好,你滾,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抱著那小妖精一起滾。”
聽到這,月韻恍然大悟。
大明星葉菲林婚禮當(dāng)日,新郎劈腿放鴿子。
這頭條的標(biāo)題都想好了,絕對震撼,絕對的提前完成今年KPI,月韻仿佛已經(jīng)看到粉紅色的鈔票長著可愛的肉乎乎的小翅膀,如雪片一樣向她飛了過來,她躺在那堆散發(fā)著油墨香的錢山上,沒羞沒臊地仰天大笑。
“月韻姐?月韻姐!”
噗的一聲,眼前的那些鈔票全都不見了,月韻回過神來,甩了甩頭,懊惱地看著把她硬生生拉回現(xiàn)實的黎小美,仰天大笑變成仰天長嘯,美夢為何總在這種時候破碎。
“月韻姐,我好像聽到有人過來了,趕緊拍了咱們撤吧……”黎小美緊張地朝后面看,“我害怕……”
“再拍幾張,馬上就好!”月韻將手機收起來,舉起相機又是咔咔幾張,鏡頭對準(zhǔn)嘉賓席的時候,鏡頭里驀地出現(xiàn)了一張臉。
鏡頭仿佛定格了般,再也無法挪動到別處。
那張臉,月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葉海城,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哦,他是嘉賓,還是葉菲林的堂兄,理所當(dāng)然在這里,沒什么不對勁。
怪只怪,她著急趕過來,昨天吳蓉蓉給了她嘉賓的名單,她卻一目十行。
月韻愣了愣,放下相機,神情恍惚。
時隔三年,他還是那個樣子,無論在青蔥歲月,還是在現(xiàn)在,他永遠(yuǎn)是最耀眼奪目的那一個,那張明亮俊朗的臉,似乎并不曾經(jīng)歷過這三年的時光,卻又像是這三年將他雕琢得更加精致出眾。
不愧為幾千萬粉絲的當(dāng)紅流量,他當(dāng)?shù)闷稹?
月韻自認(rèn)不是個果決的人,但當(dāng)初在與葉海城分手這件事上,表現(xiàn)出了少有的干凈利落,從高二到大三,在一起整整四年,說散就散,一夜之間斬斷所有的聯(lián)系,將他從自己的世界里徹底清空,算是她學(xué)生時代作為光芒萬丈的女神級人物創(chuàng)下眾多輝煌壯舉中最能稱得上是壯舉的一件事了,當(dāng)時是轟動全校,就連教授導(dǎo)師們提起,也是扼腕嘆息。
就在她還沉浸在回憶中不可自拔的愣神間,葉海城好像也感覺到了什么,不經(jīng)意地將目光轉(zhuǎn)了過來,月韻沒來由地心下一慌,手一抖,相機竟然從手中滑落了下去,直直地掉進(jìn)了教堂,落到地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啪嗒聲。
這一聲毫無懸念地將教堂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也將月韻那快要飄出天際的神思拉了回來,當(dāng)她意識到相機掉落的時候,身體本能讓她第一時間將頭縮了回去,然后迅速爬下了梯子。
“快,快跑!”月韻將包往身上一挎,梯子也顧不上了,拉上黎小美便跑。
“怎么了啊?”
月韻不說話,只是往前跑著,兩個人跑到了教堂正門口,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那樣跑了出去,一直跑到大街上,才停下來,大口喘著氣。
“月韻姐,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啊要這樣跑出來,不是還要采訪嗎?”
黎小美抹了一把汗,上氣不接下氣。
月韻一屁股跌坐在路邊,像是發(fā)泄般地照著自己的頭猛捶了幾下,怎么就慫了啊,沒出息,還丟了相機,照片全在里面,這一恍神不打緊,可虧大發(fā)了。
“月韻姐,相機呢?”反應(yīng)慢半拍的黎小美終于發(fā)現(xiàn)了重點。
月韻抬起頭,很郁悶地笑了一下:“對不起啊小美,今天你恐怕沒法要到你想要的簽名了。”
黎小美臉色驟變:“為什么?葉海城沒有來嗎?”
又是葉海城。
月韻啞然失笑。雖然已經(jīng)猜到了,可還是覺得這少女心啊,俗,俗不可耐。于是很無奈地笑道:“我就知道是他,哎,我問你,為啥好像全世界都這么喜歡葉海城啊?”
只見黎小美瞇縫著的雙眼射出一種詭異而又曖昧的光芒,嘴咧著,一條長長的晶瑩剔透的哈喇子斜躺在嘴角,似乎下一秒就要長出兩根尖尖的獠牙。
“他帥啊,而且又暖又有愛心又寵粉,還努力上進(jìn)……”
月韻皺著眉看黎小美那陶醉的樣子,伸手拽拽她:“喂,請問你要變身了嗎?這個花癡樣,真有那么好?”
“月韻姐,雖然我很尊重你,但是,你說我可以,堅決不能說我們家海城不好,一個字都不可以!”
看著黎小美一本正經(jīng),鄭重其事的樣子,月韻呵呵了幾聲,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還你們家呢,你了解人家嗎?”
“當(dāng)然了解啊,我剛才不是說了嗎?”
“我是不懂你們這些飯圈女孩,就不能稍微有點腦子?那些就是擺出來讓你看的,叫做人設(shè),這個都不懂,做娛記?”
“那是他公司沒人性就知道剝削他吸他血,還有那么多不要臉的白蓮花綠茶上趕著倒貼蹭熱度,黑粉也都不做人一直想方設(shè)法黑他,公司也不管,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和那破公司解約……”
“這么慘啊?那你們哥哥是吃不飽飯還是睡馬路了?月薪3K的人成天為年入千萬的人叫屈喊冤,如今的孩子們還是作業(yè)太少了,學(xué)校放假太多了?”
“月韻姐,不帶你這么亂扣粉籍,我們城民們可都是各階層精英,還有清華北大的呢,還有高知,是高素質(zhì)粉絲群體!”
“等等,啥?啥民?”
“城民,就是葉海城的粉絲名稱啊,你瞧……”黎小美打開微博,將手機拿給月韻看,無不驕傲地說:“我也是一個城民呢,怎么樣月韻姐,葉海城是不是算得上如今娛樂圈的顏值巔峰了?考不考慮入坑,不虧哦!”
月韻瞅了一眼,臉上布滿了各種標(biāo)點符號,糾結(jié)得憂國憂民。“大可不必,不是高知我不配……城民,你開心就好。”
月韻其實并不是想戳破別人的幻想和美夢,看著微博上那些為葉海城瘋癲得不要不要的粉絲們,真情實感地寫表白小作文,真情實感地為葉海城撕遍半個貴圈,哭天搶地大喊哥哥好慘,哥哥被公司壓榨,哥哥又被碰瓷倒貼,云云,她也是可以一笑置之,但如果自己身邊有這樣的人,她就有些忍受不了,也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上居然還能有這樣靠著自己腦補過活的人,若這樣的人是高知,那她凌月韻豈不是院士了?
做了三年的娛記,居然還能堅持走到今天,想想也是很魔幻了。就算是這樣,月韻時常想著要改行,不為別的,光是總繞不開葉海城這一點,理由就足夠充分了,不想看到他,可大街小巷,線上線下,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大約如今的“頂流”都是這樣,洗腦式的營銷,邪教式的安利,看起來真有種紅得不能再紅的錯覺,即便她對每一個新聞app設(shè)置了“葉海城”的關(guān)鍵字屏蔽,每日面對的依然是狂轟濫炸的各種推送,如果app可以說話,月韻想一定是這樣的:
我不喜歡這個人,求求不要再推送了!
App們:不,你喜歡,你怎么能不喜歡??你不喜歡你還是人嗎?
明知道他大三都沒念完就出道成了明星,她為啥還非得做娛記?明知道他成了頂流,她為啥還非賴在貴圈這個大坑不走?
自作孽不可活。
想當(dāng)年金戈鐵馬,看如今不提也罷。
在不懂事的年紀(jì),自作孽親手招來的不散陰魂,爬著也要作完法送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