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們最終確定的人設方案是……”

慶歆有些迷糊了，劉佳夢將自己中午與林書涵談論的思路過程與她大概講了下，但她仍然無法從中推出最終劉佳夢打算選擇一個什么樣的人設。

“特色，人設的關鍵其實在于特色。”

一旁的林書涵插了一嘴進來，邊說邊拉開首位椅子坐下，面色平靜，似乎已經完全從剛剛躺尸的狀態中滿血復活了。

“光有特色也不好吧，其實現當下的各個v的人設很多了，除了女高中生，魔法少女吸血鬼，公主大小姐這些常見的人設外，還有諸如神明，獸人，惡魔等等特色人設，甚至還有更多更抽象一些的，不過也就是表面功夫罷了……”

慶歆質疑。

“沒錯，表面功夫，你說得好啊，表面上的人設再怎么新穎，也不過是新瓶舊酒，太模版化，套路化了，而反套路的……例如教師，天氣預報，小說作者這些呢？”

林書涵提出了幾個和虛擬主播八竿子打不著的名詞，但幾人也都是v圈老人了，理解的很快。

v圈里有一種很特殊的群體，即套了一個二次元皮套，然后開始教授語數英物化生政史地，甚至還有進階的高數大物大化大計機馬哲毛概，這樣的內卷風氣曾經在v圈蔚然成風，甚至有v開始劍走偏鋒地進行天氣預報，或是直播寫小說。

“那樣還能算v嗎？這不和套皮主播，偶像差不多了嘛？”

周禮畫感覺有些奇怪。

“哈哈！那你說說看，神樂七奈，帕麗這些算不算v？”

“這，自然是……”

周禮畫有些支支吾吾了，因為神樂七奈，帕里，以及v圈中相當一部分影響力不小的虛擬主播們，他們的本業都是畫師，只不過有的在套皮直播時播著播著便用出色的人格魅力，為自己虛擬主播的身份吸引了大量粉絲。

“所以說，專業特色，就像是一種領域，這種領域可以將觀眾吸引進來并系留于此，同樣唱歌雜談打游戲，想要脫穎而出，比拼的就是特色的質量與廣泛性——但同時也要保證虛擬主播仍然是中心主體，只是要有特色錦上添花。”

林書涵總結道。

“咦？但你之前說的‘特色’不是人設的關鍵嗎？”

“是的，特色的關鍵之處在于要先定好其具體項目，譬如是去教數學物理，還是去做天氣預報，確定好一個受眾范圍廣，且可持續性強的高質量特色內容后，我們再去圍繞這個特色確立人設，或者說屆時一切都會水到渠成罷了。”

林書涵十分自信地開始指示著，劉佳夢感受到她與鄭慶二人的不同。

鄭慶二人雖然提出的觀點與方法不一，但好歹是基于確實存在的客觀事實基礎上從而推演出的經驗方法，而林書涵……更像是在通過部分現象，直接嘗試探究本質，從而生造出經驗中并不存在的方法出來。

經驗之談與究本之道，二者不能完全說孰優孰劣，但劉佳夢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覺。

“哈哈，我文科生，物理我可沒法教，我們還是回到慶歆剛剛的問題吧。”

劉佳夢可算發話了，林書涵也不好說什么，于是暫時放下了她的“特色之論”，轉而與慶歆解釋“人設等級”。

“我的人設等級劃分，是以第二人稱的角度開刻畫的，同時包含了距離感，立體感與個人魅力，能力等要素，最終簡要地劃分成了六檔，當然了這是基于小說人物的需要，所以最低程度也是‘點頭之交的同學’，現實中存在有‘幾無印象的陌生人’與更低等級，不過用不上，當然如果做v的話，對于人設等級的要求還是很高很高的。”

林書涵將那份讓她社死了一次的［人物角色分級］再次拿了出來，這回她倒是克服住了，似乎明白了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樣的道理。

“嗯，這么說來我大概懂了，劉佳夢你最開始是想直接做這最高的‘概念級’，但……”

慶歆掃過一眼之后，到也不覺奇怪或尷尬，反倒面色如常，畢竟作為v圈老人，什么抽象的沒見過，畢加索最抽象的作品在她眼里是蠻具象，明了易懂的。

“但她做不到，”

林書涵接過話茬。

“小說中的主角一般都是起步較低，然后一步一步成長，最終發現真相或者天下無敵什么的，沒有那種開局無敵，全知全能還能繼續長此以往走下去的——一般這樣寫的作者都會為主角添加一些限制，比如有條件的發動能力，或是得到一些其他原因的削弱，但那些角色也不能就說是開局［概念級］的了，就算確實存在少數這么寫的小說，其難度也不是一般的高的。”

林書涵類比小說。

“有道理，虛擬主播也是要一步步成長的。”

“虛擬主播也是要一步步成長，拉期待感，鋪墊事件，爆發高潮爽點……不如你來寫小說吧……”

“不用了不用了。”

劉佳夢趕忙謝絕林書涵的又一次突發奇想。

“所以說……”

慶歆欲言又止。

“所以我們最后的決定是……循序漸進。”

林書涵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繼續講解著。

“人物等級是綜合了距離感，立體感，虛擬感與真實感的，所以可以讓劉佳夢她確立一個中心主體人設，進而在此基礎上不斷通過直播，切片與歌曲來填充，豐富人設，這是一個過程，就像長篇小說通過堆砌文字來塑造人物一般，只能慢慢來。”

“我懂了，那么這個基礎人設是？”

這時，劉佳夢適時地調出筆記本里早已準備好的“楓糖琥珀”立繪圖片，將屏幕轉過來展示給慶歆和林書涵看。

“哇！好漂亮！”

“我趣！好看！”

兩人驚呼起來，立繪實在是太精致太可愛了，已經完全碾壓了絕大多數二游大廠那種幾千一張的角色立繪，如果放在繪圈里少說五位數起步。

“話說，這種精度的立繪，模型真的弄好了嗎，沒幾個月下不來的吧……”

慶歆很敏銳地察覺到這個立繪制作模型的強度不是一般的高。

“早弄好啦，放心吧。”

周禮畫笑了笑，他們三人犧牲了高考假天天線下合作流水線，沒日沒夜地肝出來的東西，要比一般在網上約模型師慢慢做要快很多很多。

“你這成本也太高了……我想想，這個立繪，如果仔細看的話，其實就是女高呀。”

林書涵托腮仔細端詳了一番，如果忽略掉那些華麗漂亮的各種飾品，“楓糖琥珀”的整體著裝上是日本女子高中生的風格，雖然作了不小的改動，但依稀可以從紅黃色交疊中看出主體部分的結構。

“是的哦，我有畫水手服哦，關東款式的。”

周禮畫按了按方向鍵，將后面的幾套衣服展示了出來，又收獲了林慶兩人由衷的贊美。

“所以說，既然是這個立繪風格的話，那人設其實也很好確定啊，就普通女高吧，像是冰糖之前的那套衣服一樣。”

欣賞完立繪后，慶歆將話題撥回來。

“你怎么看？”

劉佳夢點了點頭，看向林書涵。

“我沒意見啊，普通女高好啊，或許我們可以設計一個特色，就是那種類似于每天晚上課后輔導功課的環節？”

林書涵還是念念不忘她的直播授課。

“好家伙，直播寫作業，開卷了是吧？”

周禮畫調侃一下，引得團部里充滿了歡快的氣息。

“不過有一說一，有點道理啊，利用一種總結歸納當日學習成果的環節，既不耽誤學習，還可以鞏固人設啊。”

劉佳夢居然沒笑，反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啊啊啊？好家伙你居然真的要卷？”

周禮畫感到十分不可思議，一臉看叛徒的神情看著她。

“其實主要是鞏固人設吧……好了，那么時間表既然已經定好了，人設確定，接下來就是時間表中的直播細節了。”

林書涵打了下圓場，拍了拍手進入下一環節。

“……”

劉佳夢將剛剛在討論人設前已經定好的時間表打開。

“之前初步定下的直播時間是按照開學后的日常課表來的，周一到周四每晚八點半到十點半兩個小時，周五晚八點半到十一點半，周六晚六點半到十一點，以及周日晚八點到十點半，一周加起來直播十八個小時。”

劉佳夢看著表格上的數字說道。

“我建議每場直播增加半個小時的功課環節，你自己的話也可以在其中卷一卷，教學相長嘛，你們說呢？”

林書涵提議。

“我沒意見。”

“我也是，半個小時正好，不過周六的話可以延長到一個小時。”

“好，那就這么定。”

于是劉佳夢敲了敲鍵盤，為每一天添加了“上課”的環節。

“除此之外還有游戲，游戲非常重要，我建議每天在一個小時及以上。”

慶歆說到游戲時兩眼有些冒光。

“行……”

劉佳夢也覺得游戲很重要，平日打開虛擬主播區，十個有九個都在打游戲，剩下那個在直播睡覺。

“周五周六晚上可以寬松些，一個半小時和兩個半小時吧，對了劉佳夢你打算打什么游戲？”

周禮畫點了點頭，緊接著提出問題。

“游戲啊……不就是那種常見的音游，3A，原神什么的嘛……”

劉佳夢摸了摸下巴，天真的回答。

“嗯？”

“啊？”

“原神？我超，原？”

“嗯？原神怎么你了？”

“不是，不玩原你只能度過一個相對失敗的……”

團部里又開始充滿快樂氣息了，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地知道大家都玩過原神，卻仍然沒心沒肺地玩著梗，假裝要與原神劃清界限。

“呼——好了，我不建議你玩那個二字游戲，剛剛就是例子。”

林書涵說道。

“嗯？原神怎么你了？”

周禮畫還在玩梗。

“我也覺得…你知道，國v有句話：沒內容的才玩原神…”

慶歆小聲地說道。

“為什么呢？”

劉佳夢雖然也有些明白，但還是有些迷糊，希望林書涵能為自己解釋的清楚些。

她昨晚還在刷每日任務下深淵來著。

“咳咳，原神的情況你們其實都清楚，但我來講個故事吧：

在一片叫做國區的森林里，有一些高矮胖瘦不一的樹，縱然這些樹比不上隔壁歐美日韓森林的風光，但國區森林里有很多很多小鳥，它們啄食樹上的果子，為樹生產肥料。

結果有一天，這片森林里忽然長出了一棵看起來十分好看的樹！我們叫它原樹吧，這棵原樹剛出生就吸引了大量鳥來為它生產肥料，眨眼間就長成了參天大樹。

但原樹這樣秀美的樹長高長大后，身上的寄生蟲也變多了，這些蟲子只吃原樹的果子，還常常爬到別的樹身上去讓別的鳥來吃原樹的果子，這自然很招人恨，總之戰爭就這樣爆發了，原樹的熱度與日俱增地擴大著，但伴隨著的是各種聲音，縱然樹本身不錯，但名聲臭了。”

“……”

“……”

“……”

林書涵娓娓道來，給其他三人弄沉默了，她們自然都是知道原神的情況的，而林書涵頗為中肯的敘述，打破了她們之間的猜疑與隔閡。

“他們常常會假裝自己是原神玩家，去發表一些無腦降智的維護原神的言論以達成目的，同時因為原神玩家的名聲實在是太臭了，所以有的原神玩家也常常自嘲或是方便融入群體，從而使人往往處于兩個狀態疊加，我將其稱之為薛定諤——林書涵的原神理論。”

林書涵高傲地抬起頭顱，似乎是這偉大的發現使她已經被內定成為了下一屆諾獎的歸屬。

“所以說，總之就是不建議玩原神了，一方面原神這個游戲直播市場早就爆了，另一方面小v玩原神的話，很有可能兩邊不討好，原神玩家覺得是在蹭熱度，原黑也覺得玩原只能寄，所以……”

周禮畫總結。

“啊啊啊我知道啦，關于玩什么游戲我再想想吧。”

劉佳夢撓了撓頭發。

“除此之外的話，周一到周四每天還剩下半個小時，周五到周日每天一個小時……雜談和歌回的話……”

“可以先暫定雜談歌回五五開，先試試水，然后看觀眾反應的情況再確定權重。”

慶歆提議。

“好吧，那就一三雜談半小時，二四歌回，五六七各半小時……呼——完成啦！”

……

時間表制作完成后，接下來的時間里，四人又詳細討論了下人設的具體細節，林書涵是懂人物刻畫的小說家，慶歆是懂v圈的經驗家，周禮畫也是懂人設的畫家，因此劉佳夢往往要面對一個問題得到三種完全不同的答案的情況，但好在直覺使她總能相結合得出最終的結果。

……

時間一晃而過。

“喲！劉佳夢！你們怎么在這兒？”

下課鈴一響，劉佳夢等人走出團部，就撞見了剛從隔壁大會議室出來的蔭希雅與鄭行長。

“來來，來嘗嘗我剛調的好東西。”

鄭行長與林書涵等人攀談起來，蔭希雅遞給劉佳夢一杯冒著水珠的冰飲料，是七百毫升裝的大號奶茶杯，上面插著一支細細的吸管，不過里面的東西卻是黑褐色的。

“咦？蜜雪什么時候賣可樂了？怎么還有檸檬味兒。”

劉佳夢吸了一口，冰涼的可樂混著檸檬味充斥口腔，十分舒爽，她舉起杯子看了看，標簽上印的是檸檬水啊。

“嘿嘿，我親手調的檸檬可樂，無糖的哦，怎么樣，不錯吧？”

蔭希雅十分開心地搓了搓手，臉上驕傲地嘟嘴邀功。

“嘶……我記得你高一時照著小紅書上用濃縮威士忌和盒裝檸檬茶調的那個大毒物……當時可差點毒死我。”

劉佳夢又啜了一口，嘴角帶笑，將檸檬可樂塞回蔭希雅懷中。

“嗐，今時不同往日，小紅書誤我啊。”

幾人走到樓梯道口分了別，雖然時間到了飯點，但周五高一沒有晚自習，而是直接放學，各人有各人是安排，例如蔭希雅是不吃晚飯的，慶歆要回班拿書包，鄭白音要去門口拿外賣，林書涵說是要去什么文學社簽個遲到，雖然劉佳夢覺得都已經下課了那大抵是不能算作遲到，是完全曠工了吧！

……

“佳夢啊……”

“哎。”

沒一會兒功夫，又只剩下了劉周兩人走在B中的林蔭小道上，周禮畫仍然是有些憂心忡忡的模樣，碰了碰劉佳敏的柔荑，兩只小手拉在一起，一同向前走去。

“……做虛擬主播……真的會沒事嗎，我有些擔心，畢竟v圈真的很亂，李祀萱她都……”

周禮畫接連欲言又止，但大抵是因為牽上了手，離得近了，劉佳夢聽得也能懂她這一整天都是在擔心什么了。

于是她了然一笑，回想起中午時林書涵最后問自己的那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

“小粥粥啊。”

“嗯？”

“你還記得林書涵中午最后走的時候問的那個問題嗎？”

“嗯？是那個什么路燈什么的…我不太懂…”

“我大概已經弄懂了，她的意思是，我是想去順著做v圈的大v，既得利益者，還是去做改變v圈亂象的人……話說回來她們這種人的視角還真是高呢，明明我只是想玩玩而已。”

“啊？”

“呼——”

劉佳夢望向前方的道路，長出一口氣，腦中心念電轉，眼前回憶起李祀萱，李依琳，江夕夏等身影，回憶起屏幕上的“出云由紀”，陸家嘴夜空下的“布洛妮婭”，舞臺上閃閃發光的“J”。

這些一個個光怪陸離的道道身影混雜在一起，最終匯聚成林書涵中午在這里向她問出的問題。

“劉佳夢，你有時有沒有想過，你以后要去做那個被掛在路燈上的人，還是那個掛人上路燈的人？”

“……”

“我想好了，李祀萱，林書涵，還有周禮畫，你們不必擔心，我的精神狀態可好了，我的意思是——我要做路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