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赴湯蹈火
- 天地糧心
- W白石
- 4962字
- 2023-06-08 12:30:16
戲唱到第七天時(shí),三里屯迎來了一場雨。秋雨綿綿,這天一下冷了許多。一些看戲的雖起個(gè)大早,但見這天沒有放晴的意思,也就都窩在了家里。
可心一旦被勾了去,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就熬愁了人。偌大的戲場就他康存杰一人,此刻被這秋雨襯托的更冷清了。
他跳上臺(tái)去,盯著這空蕩蕩的舞臺(tái)發(fā)了會(huì)呆,忽然他臉上浮出一絲微笑,走到那“雅入”門口,拈花指一翹,嘴里念叨著鑼鼓聲的調(diào)子,走起了戲步。
......
“和兒,最近咱柜上的生意如何?”師家和過來給父親請安,師老爺提著嗓子問道。
“還可以!”師家和答道。
“哦,那康家那邊呢?”師老爺又問。
師家和眼睛轉(zhuǎn)了一下,支支吾吾說道:“應(yīng)該和咱這邊差不多吧!”
聽到兒子說話的語氣這么不肯定,師老爺有點(diǎn)生氣。他黑著臉,問道:“那馮生不還在了么?”
“自打上次那事以后,這小子就被康存杰調(diào)去看糧倉了!”師家和小聲回道。
“那你再試探試探別人!”
“爹,我找人試過了。其他的都是康家的老伙計(jì)了,沒一個(gè)愿意干這出賣主子的事。”
師老爺皺了皺眉,他應(yīng)該料到了會(huì)是這樣的結(jié)果,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也罷,這事再從長記計(jì)議吧!”說完,師老爺又開始挑逗起他的八哥來。
“來,說一句師家興旺!”
八哥沒有回應(yīng),師老爺眉頭一皺,罵道:“王八犢子,不說今天就在籠子里待的吧!”
或許這八哥聽懂了,居然開始說話了,“師旺...師旺...”
師老爺一下笑了,然后又著教它說:“師家興旺!”
“師旺”八哥還是在這樣叫。
“王八犢子,倒叫起我的名字了。”師老爺笑著,看了一眼兒子說道。
師家和也在笑著,忽然腦海里想起一件事,他說道:“爹,有件事不知您感不感興趣?”
師老爺“噢”了一聲,同時(shí)臉色嚴(yán)肅起來。
“孩兒見康存杰對那賀家班的旦角有點(diǎn)意思!”
“和兒,繼續(xù)說!”顯然師老爺對這事很感興趣。
接著師家和就把這幾日來康存杰和那旦角如何在戲場里眉目傳情、街上的人們背后怎么議論講了一遍。
在兒子述說的過程中,師老爺腦海里已浮現(xiàn)出一個(gè)想法,等兒子講完,他臉上已掛起了陰險(xiǎn)的笑容。
師家和見狀,心中覺得父親應(yīng)該想到了什么,就問:“爹,您是不是有主意了?”
師老爺擺了擺手,把兒子叫到面前,給他輕聲說了自己的想法。
“爹,這姜還是老的辣呀!”師家和翹著眉,夸著父親。
“去,把白管家叫來!”師家和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出去了。
師老爺走到屋門口,他盯著大門,眼里透著兇光惡狠狠說道:“我讓你另一半天也塌下來。”
這會(huì)功夫康存杰已到了車馬店門口,他自己一人在戲臺(tái)上舞弄了一會(huì)就覺得沒意思了,況且在這熟悉的地方他只要一閉眼睛,就能想起紅姐那溫婉的身姿,美麗的笑容。無論如何他今天是要見紅姐一面的。
“紅姐,你看那人!”說話的人是紅姐的貼身丫頭,名叫蘭兒。這會(huì)她正陪著紅姐在下棋。
紅姐放下手中的棋子,朝窗戶外面看去,只一眼臉上就泛起了紅霞。沒錯(cuò),是他!這些天來,她一閑暇,準(zhǔn)會(huì)不由得想起這個(gè)人。他的身姿那樣挺拔,面廓是那樣的英俊,二十年來,她頭次對一個(gè)男人這樣的心動(dòng),他眉宇間透著的英氣已融化了她冰冷的心。
“這地真是傻人多,前面一個(gè)穿汗衫的,現(xiàn)在又來了一個(gè)淋雨的。”蘭兒嘟囔了一句。
“蘭兒,瞎說什么呢!”紅姐說著,給了她一個(gè)白眼。
“本來就是嘛!”
“去,你把他叫進(jìn)來,避避雨。”
“我才不去呢!”蘭兒有點(diǎn)賭氣,想她是為剛才受的白眼叫屈呢!
“好了,好了,我的好蘭兒,是姐姐錯(cuò)了還不行么?”紅姐笑著說道。
小丫頭就是好哄,一句話就逗笑了她。“這還差不多”丟下一句話,撐起門口立的傘跑了出去。
康存杰見這妮子出來了,心里的小鹿開始亂撞起來。他有些緊張,咽了幾口唾沫。
“哎,你這傻子,我們家小姐叫你進(jìn)去避雨呢!”蘭兒說完,嘟起她那可愛的小嘴巴。
康存杰望著屋子笑了笑,然后從馬背上下來。把馬牽進(jìn)馬棚,然后隨著蘭兒一起到了屋子。
一進(jìn)門,鋪面迎來一陣香氣,康存杰冷不丁的打了個(gè)噴嚏。紅姐捂著嘴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手帕遞給了他。康存杰有點(diǎn)害羞,沒敢接。
“你還真是個(gè)傻子,我家小姐給你的,你咋還嫌棄不成?”蘭兒說道。
康存杰趕緊解釋:“不是的,不是的!”忙接過了手帕。蘭兒這小丫頭從二人的眼神里好像看出了什么,嘻嘻的笑了。
“你這個(gè)臭丫頭!”紅姐撓了下她。
康存杰接過來又舍不得用,只是象征性的意思了下,然后揣在袖口里了。
“蘭兒,快把我那件披風(fēng)拿過來給這位公子換上。”
“姐姐!”蘭兒有些埋怨她多管閑事。但還是嘟著嘴去取了。
“不必了姑娘!我這衣服并沒有濕透。”康存杰說道。
“還說沒有呢!這地上的水都快淌成河了。”蘭兒說笑道。
康存杰往地上看了看,可不是嘛,褲管在一個(gè)勁往下滴著水。
蘭兒把衣服遞了過來,康存杰傻笑了一下,然后把外衫換了。
等康存杰換好衣服,兩人這才想起來還不知對方名字呢。又互相對視一笑,紅姐先問道:“看你來了這么久,我還不知道公子名字呢?”
康存杰愣了一下,緊接著反應(yīng)過來,說道:“是在下失禮了,鄙人康存杰!”
“還不知姑娘芳名?”康存杰拱手問道。
紅姐淺淺一笑,然后說道:“公子就叫我紅姑娘吧!”
康存杰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剛才見公子在門口一直徘徊,可是再找尋什么人?”紅姐心知肚明故意問道。
這話也問到了康存杰的心坎上,但他又不敢明說,支支吾吾起來,最后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說了些什么。
紅姐笑了笑他,也不挑明。岔開這個(gè)話題改說其他的了。
等快要午時(shí)了,康存杰才依依不舍離開。紅姐要他留下來一起吃午飯,康存杰怎么好意思,只好找了個(gè)借口走了。
經(jīng)過這一上午相處,兩人的關(guān)系無形中更近了一步。現(xiàn)在兩人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差把隔著的窗戶紙捅破了。
等康存杰到了家時(shí),一家人已在飯桌子上都等著他了。
“上哪去了?”老夫人陰著臉問道。
“娘,兒去店里了!”康存杰說道,但心虛,眼睛刻意躲著二丫頭。
飯后,老夫人故意留下了兒子。
“娘,您找我有事?”康存杰小心問道。
老夫人先瞪了他一眼。然后問道:“你真在店里待了一上午?”
“嗯!”康存杰答的有些心虛。
老夫人忽地把拐杖在地上狠勁敲了一下,“你…你還學(xué)會(huì)撒謊了!”
“娘,我真的在店里。不信,你去問問柱子”康存杰還再狡辯。
“好了!”老夫人發(fā)怒了。
“你去街上聽聽,聽聽人們背后怎么說你的!今我讓劉管家跟了你一上午,壓根你就沒去那。你說說你,什么時(shí)候成這樣了,這家你不想要了么?那狐貍精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
聽母親把話說的這么明白,康存杰也沒啥再好隱瞞的了。破罐子破摔,反而理直氣壯說道:“兒就是喜歡上了,您看的辦吧!”說完,端起桌上的酒壺咕咚咕咚往嘴里倒了幾口,看來他是準(zhǔn)備要與母親攤牌了。
老夫人看了看他那個(gè)賴皮樣子,也把狠話撂下:“除非我明天蹬腿死了,否則你休想。”
“娘!”康存杰紅著脖子喊了聲。
老夫人也沒再理他,他把酒壺往桌子上一扔,怒氣沖沖出了屋子。
傍晚時(shí)分,在城西酒樓門口,白三迎來了一輛黑色斗篷馬車,待車上人下來后,二人互相簡單問候了一下,然后便急匆匆的進(jìn)屋去了。
二人上了樓,右拐進(jìn)了一間包廂。包廂里坐著一人,酒菜已經(jīng)備好,在桌子中間還支起了一個(gè)銅黃色土火鍋,下面用猩紅的木炭烤著,滋滋冒出白氣。
“老爺,賀班主到了!”白三說道。
那人趕緊起身出來迎接,滿臉是笑說道:“老夫未曾出門遠(yuǎn)迎,還望賀班主多多見諒!”
“師老爺言重了!”賀班主趕忙回道。
“請!”師老爺說道,等兩人坐好,白三便退出了屋子。
“不知師老爺今日宴請小人,可有什么吩咐?”賀班主問道。
“哎,咱們都是生意人,就不用這樣客氣了。你我兄弟相稱如何?”師老爺見賀班主沒有反對,接著又說:“那我這當(dāng)哥哥的先表地主之誼,敬兄弟一杯!”
說完,師老爺就舉起了杯子。賀班主見師老爺這樣熱情,自己也不敢怠慢,趕緊也舉起了酒杯。
“干了!”師老爺說完,頭一仰酒就下了肚子。賀班主見狀也趕緊喝了。
“吃菜!”
“吃菜!”
師老爺笑著就給賀班主碗里夾了一塊肉過來。賀班主賠了一個(gè)笑臉。
師老爺見賀班主還是有點(diǎn)拘謹(jǐn),也就不再客套了,這畢竟是兩個(gè)人初次見面,再說那些感情的話,可真就有點(diǎn)虛偽了。
便直奔了主題,說道:“白三應(yīng)該和兄弟說過了吧?我有個(gè)兄弟看上你家的姑娘了!”
賀班主這才放松了身子,笑著說道:“不知師兄指的是誰,我那可是有兩個(gè)丫頭。”
“就是唱花旦的那個(gè)!”師老爺自然叫不上名字,上午兒子給他也沒講。
賀班主聽后一笑,他這戲班子目前也只有紅姐一人是女兒身登臺(tái),想必肯定是她了。就說:“那自是紅姑娘了!”
“可是……”賀班主猶豫了下沒往下再說。
師老爺看了他一眼,心里已明白了幾分。
“兄弟可是擔(dān)心什么,不妨直說!”師老爺故意提了一句。
賀班主皺著眉頭,神情凝重。他想了想,然后說道:“不知紅姑娘她愿意不愿意?”
師老爺聽后臉上浮出一絲笑意,他朝門口喊了一句:“康兄,再別躲著啦!”
話音剛落,門吱扭一聲開了。進(jìn)來了一個(gè)俊俏后生,臉上掛著笑容。
只是那笑容感覺有些異樣,淫笑,奸笑,反正給人不舒服,賀班主也形容不來。
后生往過來走著邊拱手說道:“見過賀班主!”
賀班主趕緊起身回應(yīng),“這是?”他看著師老爺問道。
“賀兄,這就是我給你說的我那位兄弟!”賀老爺說完,和這小伙子交換了一個(gè)眼神。
爺倆真是再演一出好戲,這后生不就是師家和么!
“哦!”賀班主應(yīng)了一聲,眼神在師家和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師老爺腆著笑臉,等著賀班主接下來的話。
“真是俊俏模樣,好后生呀!啊!”說完他哈哈笑了,顯然他對這師家和還是滿意的。
三個(gè)人又重新坐好,突然多來了一個(gè)人,氣氛有點(diǎn)尷尬。
賀班主往前移了移凳子,理理嗓子,就先問道:“不知康兄尊姓大名?”
師家和笑了笑,作揖說道:“小弟名叫康存杰,賀班主叫我存杰就可以了。”
“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啊!”
賀班主這就話說的讓師家和臉上蕩起了一點(diǎn)不悅。
師老爺犀利的眼睛已發(fā)現(xiàn)了兒子臉上細(xì)微的表情,便咳嗽了下,然后對著賀班主笑著說道:“我這兄弟不知賀老弟可否滿意?”
“滿意!滿意!”賀班主說話時(shí),師老爺從他眼里又看出了猶豫。
他給兒子使了一個(gè)眼色,師家和立馬明白意思,站起來端起酒壺給賀班主杯里滿上。
賀班主此刻眼神卻飄忽不定,刻意躲著師家父子。
“賀老弟,可還有什么難言之隱?”師老爺問道。
賀班主皺起了眉頭,嘆了口氣。索性還是說清楚為好,這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就坐直身子說道:“不瞞二位,此事怕辦不成啊!”
“哦?”師家父子都有點(diǎn)驚訝。
賀班主繼續(xù)說道:“這紅姑娘現(xiàn)在是我賀家班當(dāng)家柱子暫且不說,她還與我有賣身之契啊!”
師家和不由得“啊”了一聲!父親立刻給了他一個(gè)白眼。
“十歲時(shí),她家里為了給她父親看病,就把她賣給了我,我這一直把她當(dāng)閨女看待,現(xiàn)在我老了,老伴前些年也走了,也沒給留下一兒半女,我只能指望她養(yǎng)老送終了!”
師家和這才松了一口氣,仿佛他真成了康存杰似的。
師老爺一聽,剛才緊繃的緊臉?biāo)闪讼聛恚指〕龅男σ狻!芭叮∈沁@樣啊!”他說。
“唉,孩子也是命苦!”賀班主補(bǔ)了一句。
師老爺已完全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無非就是錢么,但凡錢能解決的事情都不叫事。
他也坐直身子,裝出一副正兒八經(jīng)的樣子,說道:“俗話說,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賀老弟不可能留她一輩子吧?再說賀老弟你這年齡也還不算太大,只要有錢還愁再娶不到一房?再說了,養(yǎng)女畢竟不是自己骨肉!”
聽到錢,賀班主立刻來了精神。
師老爺心想,看來這賀班主是心動(dòng)了。再說,那丫頭的賣身契約在這老小子手上,老小子只要一點(diǎn)頭,他搬倒康家的計(jì)謀也就成功了一半。
“為兄自知賀老弟不易,放心彩禮定少不了你的!”
聽到師老爺這話,賀班主苦皺的著臉皮慢慢舒展開來。
“或許賀老弟還有所不知,我這康兄,可是方圓百里有名的人物,縣城康記糧店就是他家的。”
“哎呀!”賀班主眼里放起光來。繼續(xù)說道:“原來是康家少爺呀!我來的路上就聽人們常提起說這縣城里康家是如何的仁義道德,沒想到今日真是有緣在此相見啊!”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師家和謙虛說道。但師老爺卻拉下了臉。
“哦!對了,這是彩禮訂錢!”說完師家和從衣袖里掏出一袋銀子放在賀班主跟前。
賀班主眼饞的笑著,“這,有點(diǎn)過于早了吧,我還得回去問下丫頭呢?”
師老爺哈哈一笑,然后說道:“賀老弟,你就放心好了,你難道就沒聽到什么風(fēng)聲么?”
“什么風(fēng)聲?”賀班主瞪大眼睛問道。
“你家姑娘早就看上我這兄弟了!”師老爺哈哈一笑。
“真有這回事?”賀班主看著師家和問道。
師家和靦腆笑了笑,應(yīng)了一聲。
哈哈哈,賀班主一下笑了起來。然后說道:“我這人老了耳朵也不靈光了。好,既然如此,老夫絕不做棒打鴛鴦之人,就算忍痛割愛,也定成全此事。”
三人又在屋里喝了一氣酒,直到最后酒樓打烊了,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