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著幾張照片，是她和張院長那邊交易的場面。

以及她在那邊巡視病房。

可見，提供照片并且匿名舉報的人，跟蹤她有段時間了。

前兩天就有人把照片爆出來。

還發生了點小插曲。

只是她那時候請假沒在醫院，連為自己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想解釋，也顯得多余了。

許菁站在大班臺前面，臉色平靜地看著這些。

事實，她無話可說。

她只恨自己，被偷拍了卻沒及時發現，才會被人抓住把柄。

院長靠坐在真皮椅子上，手里捻了支雪茄，沖著許菁抬了抬下巴。

確認許菁不介意之后，這才點燃雪茄，舒服地抿了口。

“小許，你進公司幾年了？”

許菁頓了一下，“三年多?！?

“你可知道，這些照片是怎么出現在我這里的？”

許菁想了想，很誠實地說：“這不重要不是嗎？您應該要的只是這件事的結果，有什么原由并不是您會關心的問題。我承認，我確實去接私活了?！?

小姑娘看得挺開的。

他喜歡這種性格。

但是……

“原因呢？”他問。

許菁抬起頭，直視著院長的臉。

已經上了年紀的男人，因為浸淫職場幾十年，身上有種從容不迫的氣場。

他是醫生，穿著白色的大褂，簡潔干練。

但更是個商人，眉宇間的凌厲和漠然，十足不講情面。

因此除去仁者慈心的一面之外，還有對利益的向往。

許菁拿不準他的意思。

但是，既然他愿意聽理由，說明還是愿意再給她個機會，不想直接處理她。

她說：“我爺爺腦子里長了顆東西，我需要籌錢為他做手術……五十萬的手術費，加上后續治療費，不是我目前的存款能支撐得起的?！?

“此外，還有生活和家庭上的瑣事，處處都是一地雞毛，我必須要保證有足夠的收入?！?

她一字一句地解釋著。

言語間，并不夸大自己的苦難，也沒有因為處境困難而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只是就事論事地說完自己的用意。

對方聽完，意味深長地“嗯”了聲：“你家里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了?！?

“只是醫院有醫院的規章制度。你既然犯了錯，還被人告到我這里，我必須處置你，但不會辭退你，有意見嗎？”

許菁搖了搖頭。

能保住工作就不錯了。

還敢有什么意見？

寫檢討、扣獎金，這些后果她都接受。

院長正思考著怎么罰她。

忽然，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幾個患者家屬，吵吵嚷嚷地開門進來。

“你就是院長？這件事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院長抖掉自己手上的雪茄，睨了攔不住人的前臺一眼。

辦事不力！

嚇得對發一抖，露出個哭唧唧的表情。

他沒眼再看，收起自己滿身的戾氣。

看向患者家屬時，已經換上了一副和藹的模樣。

“請問出什么事了嗎？跟我們說，我們一定改正?！?

其中一個家屬穿得珠光寶氣的，言語間充斥著高人一等傲慢。

“聽說你們這里有個醫生，跑去小診所給人動手術！”

“我們都是VIP客戶，每年花了大把大把的鈔票，才獲得在這里接受治療的資格！”

“憑什么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隨便找個破診所，也能接受跟我們同等的治療條件？當我們是冤大頭，坑人呢不是？”

人群中，有人尖聲附和：“就是！萬一她操作不當，把外面什么亂七八糟的臟病帶來給我沒怎么辦？小診所，什么醫療條件知道嗎？”

“我聽說那女的好接觸過艾滋病患者！這不是拿我們的生命安全開玩笑嗎？”

面對一聲聲質問，許菁臉色蒼白如紙。

對方明顯有備而來，連這么久以前的事都被挖出來了。

院長同樣面色鐵青。

眾人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差不多了，他不得不站出來安撫。

“這件事我們醫院正在調查之中，還沒有定論，各位請稍安勿躁。而且接觸艾滋病患者這種事純屬無稽之談！我們醫院要是有傳染病的醫生，還敢開門接納患者嗎？”

患者家屬們群情激奮。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互相包庇？偷偷害我們的命也不一定??！”

“就是就是！”

“你是院長沒錯，但是病人身體本來就虛弱，萬一出了什么事，你們能負責得起嗎？”

院長有些招架不住。

公關和保安甚至擠不進來。

他最后干脆站出來，一錘定音道：“這件事我們一定嚴肅處理，給諸位一個滿意的答復?！?

“請你們先回去，等院方核實消息，再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好嗎？反正我辦公室就在這里，又不會跑?！?

眾人依依不饒：“什么時候能給結果？”

“一周？”

“不行！最多三天！”

“……”

“行吧，三天就三天，我保證?！?

好容易送走眾人。

院長疲憊地坐回到椅子上，捻起桌上的雪茄，卻無論如何也享受不進去了。

他看看許菁，又想想剛剛的事，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

許菁剛剛就一直站在旁邊的角落里，到現在還有點余悸未消。

她差點兒被情緒激動的患者家屬波及。聰明的她跑到院長心愛的展示臺后面去了。

上面很多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值錢的咧。

萬一發生暴動，院長不管她死活，總歸會考慮考慮自己的寶貝們。

幸好最壞的結果沒有發生。

院長不陰不陽地剜她一眼。

“你倒是知道躲?！?

許菁干笑了聲，問：“病人們怎么會知道我曾經接觸過艾滋病患者的事？”

“除了捅出去我在外接私活的事，好像還想激起群憤，故意讓您處理我?！?

院長頗為贊許地看她一眼。

“你都知道，那應該也清楚，為了安撫患者及他們的家屬，醫院可能要將你開除?！?

許菁“嗯”了聲。

見她這樣，院長有點遺憾：“你就不再爭取爭??？”

許菁笑了。

“我爭取了就能留下來嗎？”

在院長微愣的注視下，許菁的話字字分明。

“對方蓄意舉報我接私活，知道這點不能讓我被開除。又故意煽動患者，讓他們來給您施加壓力，要是不開除我的話，患者家屬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所以，不管我怎么爭取，你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我開除，給患者們道歉，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么？”

見她如此豁達，又把情況看得這么明白，反倒是讓一向痛快的院長為難了。

許菁看出他眼底的情緒，主動說：“您別為難，我也不會怨您。為了給其他人一個公平，還是按照您心里最真實的想法去處理就好?！?

半晌，院長嘆息一聲，知道留不住了。

“你去財務把這個月工資領了吧，給你三天時間。”

“我做下交接，今天就能走?！痹S菁說完，鄭重其事地沖他鞠了個躬：“感謝您給的機會，以及這些年的栽培。”

他閉了閉眼，“去吧，以后要是有合適的機會，我再請你回來。”

許菁莞爾一笑，并沒有放在心上。

成年人彼此心知肚明，最后的場面話，只是給對方一個體面的結尾罷了。

沒人會放在心上。

許菁默默走出院長辦公室，安靜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辦完事的顧婷婷，扭著纖細的腰肢，故意走到她面前，露出譏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