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信決定暫時把愿望留著，換個時間再用。

譬如，考試的時候讓楚夢之偷答案啦……

再說，萬一有比考試更重要的事情呢。

姚志信安慰自己，算了，反正楚夢之也不吃他家飯，多留楚夢之兩天。

楚夢之太陽穴的青筋跳了跳，像丁子星他爸跳起來要打人的樣子。

姚志信心說，他不能讓楚夢之覺得他怕，就像面對丁家的小泰迪。他跑，小泰迪就追。若是他站住不動，小泰迪就不敢兇他。所以他明明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又上前一步，挺直腰桿證明自己不怕，只暗自防備。

楚夢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他大概有點明白了，問：“你們古人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對吧？”

楚夢之老懷安慰地點頭：“孺子可教。”

姚志信心說楚夢之是干不了正經事了，報仇還得他自己來。

正是下午兩點，天氣最熱的時候。云又爬上來，掩住陽光，空氣濕熱黏膩。估摸再過一會兒，就該下雨了。地里的螞蟻和蚯蚓都出來透氣，他心中一動，挖了幾只蚯蚓湊齊一窩，用芋頭葉子裹了，準備丟到丁家廚房里去。

剛起身，葉子被楚夢之打翻了。蚯蚓在地上蠕動，拼了命地逃。

楚夢之說，萬物皆有靈，何苦為難花花草草。

姚志信卻記得俗話說，此仇不報非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是人不留隔夜氣……都是在說報仇要盡早。楚夢之和所有大人一樣，總說他是個孩子就只會講歪道理，可大人的道理才算是道理，孩子的道理就不叫道理嗎。

他知道，他與楚夢之講道理是講不通的。楚夢之站在一人寬的路中間，不論他從前面走，還是從后面走，楚夢之都能眨眼間挪到跟前。

妖怪會閃現了不起嗎，做不了人，還想學人講道理。

楚夢之面色一沉，莫名又起了風，貼在地上的草被風捋直了，又被風吹趴下。

鮮綠的落葉提醒姚志信，他在廟里被楚夢之削壞了最喜歡的衣服。他不得不委曲求全，趕緊說：“行了行了，我不去了。”

那陣怪風立即停了。

姚志信摸清了楚夢之的脾氣，心說，一定和動畫片里演的一樣，妖怪不能傷害宿主，楚夢之不能傷害他。他不再爭辯，等上了大路，拔腿就跑，挑釁道：“嘿，你會閃現，那你還會分身嗎。有本事來抓我呀，別慫。”

楚夢之攔不住他，青筋再次跳了跳。

他驗證了楚夢之無法對他下手，心中大定。

丁家門口有條水泥路直通院落，旁邊是果樹林。他去報仇，當然不能登堂入室，于是從果樹林溜了進去。

微弱的陽光透過樹蔭穿到地面，照亮了水泥砌成的方桌。他繞到院子正對面，從桌子后面觀察丁家的動靜。

沒有客人，院子里只有丁子星他爸的銀灰色小面包。院落左邊的棚子里堆著竹椅和木桌，客廳里有電視的聲音，倒不見賈淑芬那個刁婦。那只混種小泰迪從客廳跑出來，屁顛顛上二樓，姚志信便知道，丁子星一定在二樓。

他環視一圈，看見丁家堆著廚房外面的柴堆下有個油漆桶，是兌化肥用的，里面正好有水。他從柴堆上攪了蜘蛛網，又抓了把草葉和泥巴混在里面，提著水桶，輕手輕腳地上樓。

丁子星在窗前寫作業，背對著他。

他提起水桶就潑，卻不料憑空閃出一個穿紅綢衣裳的女人，揮手便將他丟下樓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耳畔的風聲呼呼吹過，他周身一涼，只看見樓房離他越來越遠。女人是如何出現的，又是如何將他推開的，他竟想不起來。他的目光還在丁子星房門口，女人不過二十模樣，眉毛又細又挑，一雙丹鳳眼看起來有點兇。

他知道水都潑到了他自己身上，后知后覺自己飛在空中。

他害怕極了，雙手漫無目的地抓拿。突然，腰上多了一股力道，托住了他下墜的趨勢。

他扭頭一看，是楚夢之飛到空中來接他。等回過神來，已在果樹林里。

如果不是楚夢之，他非死即傷。

眼角的余光看見女人氣勢洶洶向他飛來，他往楚夢之身后躲，誰料楚夢之也飛了起來，他只好躲到樹后。

楚夢之和女人對了一掌，各自后退兩步，沒再動手，只問：“你是誰？”

女人不答話，沖上來又要干架。楚夢之身形一閃，避了過去，可女人窮追不舍。

姚志信眼前眼花繚亂，一紅一藍兩道光在空中亂竄。一會兒樹動了，果子咚咚往下掉。一會兒看見柴堆倒了，放在上面的竹籃竹竿散落一地。一會兒，老母雞的窩被掀了，撲騰翅膀飛出來。

小泰迪聽見動靜叫了起來，姚志信忙往林子深處跑。

身后傳來賈淑芬暴怒的吼聲：“丁子星！你又在爪子！”

姚志信心中一喜，丁子星又要挨打了。他想回去看熱鬧，可眼前景色一蕩，再次出現了一紅一藍兩道身影。

楚夢之手臂微張，擋在姚志信跟前，說：“我與姑娘素不相識，姑娘何苦咄咄相逼。孩子年幼無知，被姑娘拋下樓已然有了教訓，姑娘又何苦趕盡殺絕。”

女人瞪向姚志信，說：“呵，慣會巧言令色。欺到我頭上，我還不能動了。我不與你廢話，把那兔崽子交出來，姑奶奶我放你一條生路。”

“我無意與姑娘為難。”楚夢之往姚志信身邊退了一步，說，“姑娘可認識宋瑤？”

女人雙目一瞪：“好一個負心漢，還敢提她！”說罷，又攻了上來。

楚夢之喊：“跑！”

姚志信知道這話是對他說的，拔腿往家的方向狂奔。

能和楚夢之這只妖怪打上八百回合的，自然也不是凡人。他還不跑就是傻子。

爺爺已經在院子里做床了。木料已經被刨子處理干凈，爺爺正按照畫好的線，用鋸子在上面拉出榫卯的豁口來。旁邊已經有處理好的，被爺爺用水彩筆標上了編號。為了方便運輸，這些東西都要到買主家里再組裝。

爺爺見他回家，催他做作業。

他家條件沒丁子星家的好，堂屋里堆了木材，屋子只有兩間。土房子里搭了閣樓，光亮不足。他需要把小書桌放在屋檐下，端了小板凳，才能保證不傷眼睛。

他心里七上八下，面對案頭的書和本子，握著筆神游天外。

楚夢之會不會打不贏那女妖怪呢？村里還有沒有別的妖怪？如果那女妖怪是丁子星家的，豈不是以后他要找丁子星報仇就難了？

他把古玉放在面前的文具盒里，悄悄說：“快回來，打不過還不跑的是瓜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