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慌。”徐鋒沉聲說道。

“全都坐下來，接著吃飯。”

秦輔明等人便紛紛坐回地上接著吃麥飯。

不一會，那隊建虜就慢騰騰的走到近前。

“雅巴海大人在哪里？”領頭的建虜問道。

被問到的浙兵一臉懵，他根本聽不懂滿語。

換成是遼兵，多少還能懂點滿語，但是浙兵不行。

浙兵側過頭，向徐鋒投過來征詢的一瞥，徐鋒微微搖頭。

見徐鋒搖頭，浙兵只能壓下提刀砍人的強烈欲望，裝做沒聽見。

討了個沒趣，問話的建虜居然也沒發(fā)怒，趕著馬車繼續(xù)往營壘深處走。

這真不是這伙建虜大意，因為以前幾乎就沒有遇到過冒充建虜?shù)拿鬈姡愿鞠氩坏窖矍斑@伙建虜是明軍冒充的。

從外貌甲胄上根本分辨不出來。

總不能夠強迫明軍脫掉缽胄檢查鼠尾吧？

不管怎么說，他們也只是一群奴才而已。

是的，這伙建虜是撫順千戶所的八旗漢軍。

他們奉了撫順額駙的命令來幫忙轉(zhuǎn)運尸體。

卻沒有想到，居然把自己的小命給搭進去。

很快，所有的建虜都趕著馬車進入到營壘。

徐鋒陡然跳起身大喝道：“動手！干掉他們！”

早就等著的川浙兵便立刻跳起身，拿刀捅向就近的建虜，這伙建虜猝不及防之下瞬間就被捅死大半，剩下幾個也被砍翻在地。

“饒命，我們是漢人！不要殺我們！”

其中的一個建虜陡然聲嘶力竭的哀嚎起來。

“慢著！”徐鋒趕緊制止道，“留一個活口！”

下落的鋼刀嘎然而止，把喊話的建虜嚇個半死。

“漢人？”徐鋒走到僅剩的那個建虜面前問道。

問話前，徐鋒還特意回頭看了一眼浮橋的方向。

不過由于離得有些遠，甚至看不清那邊的火光。

但是按照常理來估計，對面的建虜應該是察覺不到這邊的異常。

“是是，我們是漢人。”那建虜嚇得簌簌發(fā)抖，“三年前跟著撫順額駙，呃不是，是不得已之下跟著李永芳那個狗賊投降的建虜，但是我們從未曾忘記自己是漢人，也無時無刻不在盼著重回大明，老天可憐見，今天終于等著機會。”

說到這，這個降卒居然流下了眼淚，一臉的真誠。

眼淚說來就來，這演技徐鋒也得說個大寫的服字。

“叫什么名字？”徐鋒笑著問道，“分在哪個旗呀？”

“小人名叫李四娃。”李四娃表情秒變諂媚，“分在正藍旗。”

李四娃說話的時候，徐鋒一直盯著他的眼睛，判斷他有沒有撒謊。

徐鋒不置可否，又接著問：“李永芳這個狗賊現(xiàn)在何處？在做什么？”

李四娃想也沒想就回答道：“回將軍話，李永芳這狗賊押著遼兵的紅夷大炮正往浮橋而來，準備趕去遼陽城支援老奴。”

聽到這，徐鋒就確信李四娃沒有撒謊。

首先，李永芳被分在正藍旗這是史實。

其次，李永芳以重金收買遼兵炮隊也是事實。

最后，李永芳收買的遼兵炮隊確實參加了遼陽之戰(zhàn)。

綜合以上三點，徐鋒可以斷定李四娃說的都是實話。

而且就算說的是假話，徐鋒也是不怕，李永芳又不是神仙，絕對料不到浙營會借助建虜尸體脫身，更不可能反過來暗算他們浙營。

所以，這一仗他們浙營的贏面非常大。

到了這個時候，秦輔明他們也終于知道徐鋒的意圖。

“阿牛，你是想滅掉反水的遼兵炮隊？”徐二狗問。

“沒錯，遼兵炮隊對遼陽的威脅太大。”徐鋒點點頭。

“建虜如果沒了炮隊，要想攻破遼陽，難度就會大增。”

“這可不容易。”秦輔明說道，“遼兵炮隊有撫順漢軍護衛(wèi)。”

“那就連李永芳的撫順漢軍一并滅了！”徐鋒眸子里掠過一抹兇光，“正好拿李永芳還有他手底下兩千撫順漢軍的狗頭來祭奠開原、鐵嶺等處數(shù)十萬遼民的冤魂。”

李永芳叛投建虜之后，替老奴招降了大量明軍邊將，開原、鐵嶺等明軍衛(wèi)所的淪陷更是與李永芳密切相關。

毫不夸張的說，李永芳手上真是沾滿了遼民的鮮血。

正因此，徐鋒絕對不會輕易錯過斬殺李永芳的機會。

“徐鋒，你是瘋了嗎？”馬祥福怒道，“反水的遼兵炮隊有五百人，加上李永芳的撫順漢軍就足足有兩千五百人，兵力是咱們浙營的四倍還多！一旦不能速勝，讓遼兵炮隊把紅夷大炮架起來，咱們就完了！”

“簡單，那就盡可能速戰(zhàn)速決。”

徐鋒說：“不讓遼兵把紅夷大炮架起來。”

“你說的倒輕巧。”馬祥福更加的生氣。

“此事難度太大。”秦輔明也幽幽說道，“因為遼兵炮隊還在渾河北岸沒有過橋，浮橋又狹窄，咱們要想在遼兵將紅夷大炮架起來之前擊潰撫順漢軍，再沖過浮橋擊潰遼兵，可以說是難如登天，而且還有個情況你考慮過沒有？”

到了這，徐鋒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有些不太好看。

老子已經(jīng)說了這么多，還是說服不了你們嗎？

徐鋒真的很想懟一句：你們是覺得我不敢再殺人？

三番兩次的頂撞老子，真當老子好說話？好脾氣？

但是話到嘴邊又生咽了回去，因為這不是解決問題之道。

之前以煽惑妖言罪殺了陳猛，此時也可以同樣罪名殺了秦輔明和馬祥福。

但是殺了秦輔明和馬祥福不會讓浙營官兵從此盲從于他，反而只會讓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那點軍心瞬間消解無形。

白桿兵更是有可能直接嘩變。

所以還是只能耐著性子解釋。

“你是不是想跟我說，就算最后打贏了，就算是最終擊潰了李永芳的撫順漢軍以及反水的遼兵炮隊，也難免會有潰兵逃走，并將這里的消息報告給老奴？”

“沒錯，一旦老奴知道了消息，肯定會火速調(diào)遣騎兵前來追殺咱們。”

秦輔明：“這樣的話豈不是又要被建虜騎兵咬住？再去建州也就毫無意義。”

“阿牛，咱們還是趁現(xiàn)在趕緊去建州吧。”童威也說道，“這樣的話就算李永芳發(fā)現(xiàn)不對也至少要幾個時辰之后了，咱們早就走遠了，到了建州之后也能多屠幾個村子，多殺幾個建虜?shù)墓丰套樱娲髱浐推蒈婇T他們報仇雪恨！”

“沒錯。”馬祥福點頭，“只要能夠多殺幾個建虜狗崽子，就算最后被建虜騎兵追上并且戰(zhàn)死在建州，咱們也是不虧。”

徐鋒道：“如果有辦法多殺建虜還能保全自身，為什么不？”

“可問題是現(xiàn)在做不到。”馬祥福黑著臉說道，“只能夠二選一的話，我選擇去建州，盡可能的多殺幾個建虜狗崽子。”

“誰跟你說我們做不到？”徐鋒快要壓不住火氣。

“只要咱們滅掉李永芳的撫順漢軍跟反水的遼兵，就可以從容的將浮橋燒掉。”

吸口氣壓下怒火，又道：“浮橋一旦被燒毀，就算老奴派遣騎兵前來追殺我們，短時間內(nèi)也過不了河，咱們就能有充足的時間擺脫追兵。”

“這只是你的一廂情愿。”馬祥福還是不認可。

徐鋒的眼神終于冷下來，手按刀把盯著馬祥福森然說道：“我是暫攝浙營游擊，我做的決定就是軍令，你想得通要服從，想不通也要服從！”

馬祥福脖子一梗還想要爭辯，卻被秦輔明制止。

徐鋒松開刀把，冷哼一聲說：“執(zhí)行軍令！”

“領命。”童威、徐二狗等齊齊抱拳作揖。

馬祥福站著不動，秦輔明只能把他拉走。

六百多川浙兵迅即開始準備。

……

李永芳帶著長子李延庚和親兵正在浮橋之上巡查。

李永芳今年才剛剛四十歲出頭，長得是一表人才，也因此，努爾哈赤才舍得將阿巴泰的長女下嫁給他，阿巴泰的長女可是部落中有名的美人。

不過李永芳也是狠，直接把他的原配設計“送走”了。

原配給李永芳留下了四個兒子，長子李延庚今年已經(jīng)二十。

李延庚沒有從他老子那里繼承好皮囊，個頭不高其貌不揚，但是內(nèi)心的正義感卻勝過李永芳十倍百倍，對李永芳的數(shù)典忘祖之舉常常痛心不已。

巡查到了南橋頭后，李延庚再次苦口婆心的勸說起李永芳。

“爹，咱們反正吧！老奴的大軍已經(jīng)去了遼陽城外，沈陽城內(nèi)現(xiàn)在只剩下七八個牛錄的征糧建虜，咱們趁建虜不備突然發(fā)起襲擊，得手的機會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