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名為平田堅的男人還在讀大學。
就讀的是所名叫早稻田的高校，在日本和國際上都還算挺有名氣的，人稱私立三雄之一。
不過這個“三雄”的稱號水分非常足，甚至要較真的話，其中的慶應就好比北喬峰，而另外倆早稻田與上智大學則是南慕容。
十招以內不被打死就是勝利……
雖說戰斗力可能跟“北喬峰”差了段距離，但這位“南慕容”相較于江湖上那些可能都沒人記住的柯百歲之流又依舊能算是佼佼者。
所以平田堅還是能夠自豪下的。
盡管這種自豪在面對自家那位考上了東京大學理科三類的老姐時，便會頓時消散……畢竟那可是每年只招收一百多人的地方，能考進那里的只有怪物和外星人。
“唉。”一如既往，每日都坐在餐桌前的平田堅深沉嘆氣。
聽見嘆息聲，還在準備早飯的女人轉頭瞥了他一眼，感覺老弟的背影中透出莫名的滄桑感。
“干什么呢，一大早就沒精打采的，莫非是偷偷熬夜干壞事去了？”她說著回頭看了眼椅子上那個好像還沒睡醒的男生，捂著嘴也打了個小哈欠。
“老姐，收斂一下您那語氣行么，我不過就是昨晚回來晚了點而已……”平田堅心不在焉地抓著后腦勺，然后歪頭趴在桌上，眼睛瞇成一條縫隙。
“先說好，只是跟同學一起出去看了場電影而已，黑澤明的《亂》，上映有幾年了，重新回顧下，片場時間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一點，看完就各回各家了?！?
平田堅抬起有點黑眼圈，快成死魚狀的雙眼，強調道：“結伴出去的，有男有女，別亂聯想啊?！?
有男有女……
“雖然你主動匯報情況，還這么詳細，確實讓我很高興，但約著一起出去玩的對象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女人將鍋里的煎蛋翻了個身，搖搖頭，老氣橫秋道：“阿堅，你都這個年紀了，怎么還不懂得把握機會？瞧瞧隔壁的藤井，跟你從小玩到大，現在都交幾個女朋友了，你怎么就不想著好好學學呢？”
“學什么？學被五馬甚至六馬分尸是吧！”
怕死慫貨男人下意識雙手在胸前擺出一個X拒絕。
“六馬分尸可還行……”
女人嘆了口氣，搖搖頭，“在我面前就算了，以后要是出門，可別對其他女孩講這種黃色冷笑話啊，很掉印象分的。”
“真綾，你這話說的就有些多余了……”平田堅抬起頭伸了個懶腰，小小的客廳內充盈著暖氣，讓人覺得十分愜意。
“第一，我很內向，通常情況下不會主動跟外面的女孩子說話，第二，我還很有自知之明，超懂怎么把握分寸，在外人看來，你弟我就是最標準不過的「優質青年」代表——八面玲瓏、人人稱贊的完美學生會長，試問就這種高情商天花板怎么會對完全不熟的外人說葷話呢？！”
男人搖頭擺手，表示事件絕不可能成立。
他瞥了眼穿著圍兜，端著餐盤的溫婉女性，嘴唇稍微停頓后，抿了抿，才細致的補充上一句：“也就只有回到家在真綾你身邊才會暴露真實本性。”
“……”平田真綾默默看著對方幾秒鐘，試圖以沉默的目光戳破偽裝。
但是很可惜，反饋只有一個。
我們的目光未能洞穿敵人皮膚.jpg
不管指指點點過多少遍，老弟這種偶爾就會直呼自己名字的毛病就是改不了。
“姐控？”平田真綾艱難的皺起眉頭。
“是的，我確實是姐控，一點都不錯。”
平田堅并不否認，甚至還敢于承認，勇于承認，挺起胸脯一副很驕傲很自豪的樣子。
“？”
女人左看右看，橫豎說不出話，最后憋了半天，直到那張清麗的容顏稍稍有些扭曲后，才勉強吐出字來。
“嘖……你這么坦率，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啊?！逼教镎婢c將餐盤放在桌上，緩緩落座，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語氣也是同樣艱澀。
“沒辦法，誰讓老姐你這么完美的……都讓我懷疑自己是否因為老爹老媽過世，一時刺激太大，精神出現障礙，才會幻想身邊有個溫柔細膩特別會照顧人的親姐?！蹦腥藫项^嘆息，面露無奈。
明明剛開始的時候完全就是一副惡霸的樣子，仗著早出生幾年，發育快一些，天天欺負自己，結果老爹老媽走了以后，居然性情大變，直接從欺凌弱小的大惡人化身家庭的頂梁柱。
反差感過于強烈……
甚至照顧起自己比老媽在世的時候還要體貼周到，早餐營養搭配齊全，餐譜樣式眾多，連每日的牛奶遞到手里時也是貼心的溫熱狀態。
便當也是同樣的豐盛，在學校里拿出來永遠都只有被其他人羨慕的份。
“哦對，昨晚去看了電影是吧，凌晨肯定是坐出租回來的，那零花錢應該用了不少……喏，我這剛好還剩點零錢，你先拿著吧?！逼教镎婢c低頭取出錢包，抽出幾張大鈔。
說實話，平田先生第一次見到有人管福澤諭吉叫零錢的。
也很難想象，地球上居然真的有人笑起來能比福澤諭吉更美，更有吸引力。
“不過，可不準跟別人去什么歌舞伎町??！要是敢學壞我就揍死你??！”少女挽起袖子，惡狠狠的作出提前警告。
“放心放心，那種地方就是騙小年輕花錢的，而我不同，我腦子一直很清醒，不會上當的?！逼教飯詳[擺手，“用女人哄騙涉世未深的年輕男性為其開香檳付款沖榜……對其他人來說可能有效，但對本人而言完全無駄好吧?！?
“試問天天與老姐你這種完美女性相處，教我怎么看得上那些胭脂俗粉？紅粉骷髏罷了……休說是那種下三濫的地方，就算是坂井泉水、中森明菜主動來找約會，我也能視若無物！”
說話間，男人不自覺挺起胸口，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希望現在可以在自己胸前的白襯衫上寫上一行【內桑俺一生の推】以表自己的真情。
“要不換個比方？泉水姐和明菜我還蠻喜歡的……”平田真綾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一雙干凈剔透的眼睛緩緩瞇起。
“那松田圣子、山口百惠怎么樣？”
“我也很喜歡，再換?！?
“澤口靖子、工藤靜香呢？”
“靜香姐就完全在我的XP系統上了。”少女皺眉嘆息，只恨自己不是男性。
旋即，又過了幾秒，她忽然想道一件事：“唔……怎么感覺昭和這些年的美人已經在我們倆這么三言兩語里說完了？”
“放心，沒完，還有一個「宮澤理惠」我一直留著沒提過?！逼教飯杂檬种竿兄€條堅實的下巴糾正道。
“……”
“真熟啊，一個個如數家珍的……”少女幽幽的嘆氣說。
“是熟，畢竟周圍的男同學基本都在討論?！备杏X空氣好像莫名往下降了亮度，平田堅轉頭朝自家老姐了訕笑兩聲。
“真的是「周圍的男同學」討論的么？”少女重復了一遍，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波瀾。
平田堅陷入兩秒的沉默，之后微微側頭，盡力不去跟對面的女孩對視。
“但是！就個人主觀感受而言，實話實說，那些女明星就算化了妝，外貌也沒老姐你素顏漂亮，性格的話沒接觸過不知道，但十有八九也沒老姐你來的溫柔賢惠?！蹦腥藵M懷熱忱的說。
只是聽到他的話以后，平田真綾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別的不說，老弟見風使舵的本領屬實不差，想必以后進了職場肯定相當會看領導的臉色。
……
已是中年歲數、不服年輕時活潑的平田堅輕輕歪頭，心情有些復雜。
這種怪異的感觸很難用言語形容，有些惆悵和蕭瑟，又有一種道不明說不盡的憂愁，像絲帶一樣死死裹住心臟，不肯放開。
悶悶的，偶爾會那么緊縮一下。
所帶給內心的并非是那種撕心裂肺的劇痛，更像喘不過氣一樣的難受。
復雜，還有點點不知所措。
“果然還是很難接受啊……”
回憶很長，因為共度過了十二三年的光陰。
回憶也很遠，因為相隔有足足二十載的歲月。
男人拿著相框安靜了許久，那個在自己記憶里只能用完美形容的女孩笑起來還是依舊開朗。
眸子永遠明亮潔凈，跟黑瑪瑙一樣閃耀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