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王熙鳳正在盤問著月錢,忽見賈玟到了門外,也只好讓丫鬟引入房中。
“今個兒我還沒給兄弟下個帖兒,怎的就巴巴的到我這兒來了。”
王熙鳳與這賈玟雖有舊怨,但看其舉止風流,不似寶玉,賈蓉般富貴氣象,但亦有別樣的蘭桂清幽,淡然書氣,心中也為之贊嘆。
“今個兒倒是有件事說不得過來求好嫂子。”賈玟落了座。
王熙鳳身旁的平兒連忙斟了碗茶來。
賈玟抬頭看去,只見這平兒面若三月桃花,眉似初春柳葉,纖腰婀娜,檀口輕盈,進退舉止從容有度,到真真的是個可人兒。
“有什么要緊的說來,無事的話我可得不了亂閑扯的空兒。”王熙鳳本就不喜,如今看賈玟如此模樣,自是厭煩,便冷若寒霜的問道。
“嫂子是爽利人,自然不用藏掖著。今日不為別的,便是如今房中用錢處的地不少,少不得來討那月錢了。”
“你這話說的糊涂,昨個兒月錢都已經放下去了,可曾短了你們娘們的。”聽見賈玟開口要錢,王熙鳳語氣中帶著三分不煩七分火氣質問道。
“上個月是自然沒有少的,可是去歲我和姨娘離京奔赴金陵,一別便是一載有余,這些個時候的月錢,嫂子是不是要補上。”
賈玟的話一出,反倒是讓王熙鳳一時語塞。
周姨娘和賈玟雖然不在府中,可是這月錢份例卻是有的,只是被王熙鳳給扣下來了,如今過來討要,倒也說不出什么來。
只是停了半響,王熙鳳思量片刻開口說道,“話說起來卻是這個理,可我這兒也不是進錢的銅商,一切份例都是外頭定的。要補齊往日的月錢,一來高低需要和太太說一聲,二來你們房中的月錢都是周姨娘收著,少不了讓她走一趟才行。”
“怕是要讓好嫂嫂費些心了,等過些日子我再過來便是。”說著賈玟行了個禮,便干脆起身出了屋。
看著賈玟離去的背影,王熙鳳開口啐道,“沒規矩的下流種子,得了老太太的好,來這里撒野,還真以為自己是個嫡出主子。”
“奶奶何必生氣。”待眾人散去,平兒接過手爐添了新炭,遞到王熙鳳的手中兒,開口勸道。“房中那個地方拿不出這三五十兩銀子,何必拘著他,讓老太太老爺知道了,少不得惹出事來,再落下個克薄的名聲,何苦來。”
“你素日是知道我的,除了老太太,太太,憑什么事我說要行就行,便是今日方要出了這一口惡氣才行。”
離了院子,賈玟自是清楚,以鳳姐的性子這錢是要不來的。
但去了一趟,心中的計較便就成了一半。
賈玟并沒有回屋,反而直接出了二門,找到王登悄聲的問道,“那些帖兒可都賣了。”
“三爺兒,那些帖兒,便是文寶齋的先生兒都稱您寫的好。”說著王登從懷里掏出來一小袋銀子說道,“只是說您名聲不顯,賣不上價兒,十幾幅字兒統共就賣了這些銀子。”
賈玟接過錢袋,惦了惦約莫十幾兩,倒也不少。說著從里面掏出一塊,扔給了王登開口道,“這銀子賞你買酒吃罷。”
王登接過銀子,心中歡喜的緊!估摸著怕有二三兩,足以抵得上兩個月的月錢。
“謝爺兒的恩典。”王登將銀子收好,跪地打千的謝道。
“過來,我這還有差事安排,如果做的好,好處自是少不了你的。”
賈玟讓王登赴上前來,貼在耳邊竊竊私語,也不知說些什么。
“你且放心去做,便是出了事情自有我擔待著。”似是看出了王登臉上的驚疑和懼意,賈玟開口說道,小小身板中竟散發著些許威嚴。
王登看著賈玟這般,似是動了怒氣,自是不敢多言,又想起方才應允的好處,心中一橫,點頭離去。
山雨欲來風滿樓。
站在廊檐下,看著滿堂華彩,錦繡逼人的榮國府,賈玟閉目沉思,不知想著什么。
卻說那日黛玉得了賈玟的畫后,便讓紫鵑找人錶了,小心收著。
每當有思家戀鄉之時,便拿出來略遣些思母之情。
“好妹妹,你我如今同在老祖宗這處坐臥,自比別個姐妹親密熟慣些,便是哪里說錯了話,冒撞了你,你也說出來,便是讓我死了也好明白。”賈寶玉同賈母吃了飯后,便來到了黛玉房中。
進了屋見黛玉在床上歇午,滿屋靜悄悄的,丫鬟婆子也沒了蹤跡。
想到黛玉身子本就病弱,這方吃了午飯,如此懶動,或再存了食,反倒不好,便有意和黛玉閑聊打發著時間。
不過方聊了幾句,只見林黛玉淚眼婆娑,梨花帶雨,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寶玉自思或是言語冒撞了黛玉,便有些后悔,免不了前去俯就。
黛玉雖是才思聰敏之輩,但亦是多疑敏感,心中自有癡處。
方才閑聊之時,那寶玉無意提到太太多有疼愛之舉,便引得黛玉哀嘆,雖說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樣,但到底是客邊。如今母親早亡,父親遠在江南,無依無靠,現在他家依棲。如今認真淘氣,便也覺沒趣。
“二爺兒不留心,管姑娘和你一樣自有老爺,太太疼著愛著。上來這些時節,家里連封書信都未得見,好幾日姑娘也只能看著三爺的畫兒流淚。”紫鵑已知黛玉心腸,其中的緣故自然明白,原本不敢提頭兒,如今寶玉問道,忍不住開口。
寶玉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不免賠笑,“妹妹要是想家了,趕明兒雇上兩條船,陪著妹妹回了蘇州可好。”
黛玉聽了這些話,也知道賈寶玉是為了自己開心,也不好推,也不好任,倒是有些過不去,便說道,“你也不用在這里混攪了,去老太太那邊去吧,我自個人歇會就好。”
看著林黛玉如此模樣,賈寶玉到也沒了興致,又混亂的說了幾句話,離了黛玉房中,去別處閑逛了。
“三哥哥,送我這副畫兒。雖說是自家兄妹,但是也原該謝謝去才算是正理。”等到賈寶玉走后,林黛玉想起亡母的畫像,對著紫鵑開口說道。
思忖了片刻,知賈玟好喜文章,林黛玉想來把從蘇州帶來一些古籍善本挑揀了兩本,準備過些時辰便送了過去,以表謝意。
而此時周姨娘處。
看著鋪在桌案上的黃紙,又望著炭盆中燒著的炭火,賈玟眼神微冷,手里拿起周易,翻開一頁正是系辭一篇。
只見上面一句,格外引目。
“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何不利之有。”
……
文寶齋,于都中西北一處,門面雖是不寬,但內則曲折縱橫,別有一處清幽。且店內多有宋刻孤本,法帖真跡,書畫寶物,倒也引得不少文人雅士云集于此。
更兼之宮中,各司各衙所用的文房信箋,奏折賀本,屏風折扇,八寶印泥亦多選用齋中精制,故朝中勛貴多是常客。
可巧兒,今日亦是朝中休沐的日子。
按照往日舊例,賈政同朝中好友來文寶齋中選些奏折賀本的紙料,若有得了眼的翰墨書寶,也便收藏了去,細細的賞玩兒。
“近個兒,可有什么名士佳作,讓我等瞧瞧。”
文寶齋一處隔間兒,屋中爐香茗碗,棐幾湘簾,只見賈政一眾分列排座,品茗閑聊,倒也愜意。
“若說什么真跡絕品本就不可多得,倒是昨個兒了收幾副稀罕帖兒,如今正好拿來給各位老爺兒瞧瞧。”
說著文寶齋的掌柜兒從里兒拿出來一書畫冊兒,開口贊嘆道,“這些帖兒,雖說寫的是前人之言,但見這筆勢徘徊俯仰,容與風流,剛則鐵畫,媚若銀鉤,假以時日,必成一大家矣。”
而一旁的賈政,看著冊兒中筆跡,越發熟悉,心中嘀咕“怎與玟兒的筆跡竟有八九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