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入龍潭,得龍子
- 逐鹿大明:1644誰主浮沉
- 夢吳越
- 3656字
- 2023-06-18 22:16:23
崇禎十五年初,陳州、太康、寧陵、杞縣等地已為闖軍攻破。為避鋒芒,孫傳庭一行走得是山西驛道。也就是自北京出發,經良鄉、涿州、保定、真定、威州、井陘····至太原,下豫西,最后由義昌驛入潼關。
崇禎十五年三月初二日,經過三十天長途跋涉,大軍終于抵達沔池。
沔池往西一百五十里至陜州驛,再行百余里便可入潼關;
往東走五百里,則是李闖大軍正在圍打的開封城。
孫世瑞隨標兵營,護送督師行轅至義昌驛。
前任沔池知縣于崇禎十三年被流賊所殺,至今未能補缺。驛丞聽聞總督前來,連忙出驛站迎接。
驛丞穿件略顯破舊的黑色官衣,躬身垂首站在路旁。
孫世瑞立于馬上,舉目所見,驛站殘破不已。
“下官不知孫督師蒞臨,望請恕罪!”
孫世瑞翻身下馬,上前攙扶父親下了馬車,來到驛丞身前,例行公事取出道織錦文驛符,遞去查驗,驛符上書:
皇帝圣旨:公差人員經過驛站,持此符驗,方許應付馬匹。如無此符,擅便給驛,各驛官吏不行執法徇情應付者,俱各治以重罪,宜令準此。崇禎十五年正月初八日。
驛丞瞟了眼周圍烏泱泱的標兵營,只覺頭皮一陣發麻,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義昌驛現有馬王廟三楹,差房三楹,卷棚、舞樓各三楹,大門一楹,驛馬四十七匹,塘馬二匹。驛馬夫二十三名,塘馬夫二名,遞送公文夫一名,探馬夫一名·····”
“好了,別念了,知曉了?!?
“本驛兩次遭受流賊劫掠,殘破不堪,馬夫馬匹多有散失,棚樓年久失修,還望···”
孫世瑞怒道:“不必多言!”
驛丞見這京營百戶官兇狠模樣,嚇得牙齒打顫,面如土色。
孫世瑞知道,驛丞是擔心糧草攤派到頭上,別說負責八百標兵吃喝用度,就是督師身邊那幾十家丁,也能把這義昌驛站吃得山窮水盡。
孫傳庭輕咳兩聲,孫世瑞見父親不悅,連忙道:
“給督師備一間上房。戰馬不用驛站管,我們運有草料。只備督師、監軍三人的飯菜,標兵今晚在驛站外扎營!馬夫也不用你們的!”
驛丞聽了這話,頓時如釋重負,臉上掩飾不住喜悅之情,對著孫世瑞連聲稱謝。正要轉身去安排,又被孫世瑞叫?。?
“慢!督師有話問你。”
驛丞臉色慘白,忐忑走到孫傳庭身前,便要下跪行禮。
“不必行禮了,你叫什么?”
“回稟督師,下官,下官叫宋功臣。”
“宋功?!?
孫傳庭環顧四周,指了指驛站前一堵烏漆麻黑的山墻:
“宋驛丞,這些是闖賊所為?”
宋驛丞連連點頭:“回督師,崇禎六年十一月,李賊圍攻沔池,一路燒殺,義昌驛未能幸免,崇禎十年,流寇又來攻打,驛站被焚。驛卒傷亡慘重?!?
孫傳庭喟然長嘆:“流賊兩度肆掠,州縣殘破,義昌驛仍能維持,不易啊。
“僅靠你們沔池縣,恐怕不夠吧。”
宋驛丞陪笑道:“督師明鑒,原先義昌驛開支都是澠池承接,攤派年年加重,澠民紛紛逃亡,數不勝數。崇禎十三年,幸得楊閣部上奏天子,讓汝州陜州等邑承擔費用,這才得以勉強維持。如今我們澠民無人不思楊閣部?!?
“楊閣部?”孫傳庭臉色微變。
“回督師,正是?!?
孫傳庭尷尬一笑,沒想楊嗣昌還有這段政績。
“此去潼關,還需多少路程?”
“回督師,急行五日,慢行要七八日。”
“好,你下去吧?!?
孫傳庭揮退驛站丞,便要歇息,孫世瑞領著孫傳庭登上棚樓,又安排麾下信得過的軍戶把守驛站四門。
忙完一切,天色已晚,孫傳庭叫住兒子,詢問道:
“兩位監軍都安歇了嗎?”
孫世瑞道:“爹,蘇監軍已經睡了,東方公公屋里燈還沒熄?!?
孫傳庭見孫世瑞全身披甲,不辭辛勞,微微點頭:
“坐?!?
“一路還算順利,潼關已在眼前,聽唐驛丞說,自從開封被圍后,方圓百里多有流賊出沒。今夜你要多加巡視,不能出了差池?!?
不等說完,孫世瑞霍然而起,全身甲葉錚然有聲。
“父親放心,便是孩兒戰死,也不會讓流賊傷你一根毫毛!”
孫傳庭內中欣慰,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嘴上卻沉聲道:“為父雖年逾五旬,若論騎射,不在盧建斗(盧象升)之下,何須你來保護!你只管看護好兩位監軍便好。”
孫世瑞聽了這話,默然點頭,答應父親一聲,轉身便要推門離去,剛走幾步又回頭問道:
“父親,過幾日便要到潼關,前幾日孩兒給你說的那事,賀人龍····”
孫傳庭臉色頓時一沉:“無需多言!”
“孫世瑞!莫要再動歪心思,到了陜西只管勠力殺賊,孫家幾世清白,豈能讓你兒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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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世瑞跌跌撞撞走出驛站,回頭望向棚樓,但見燈火凄迷,一道孤獨的身影還在窗前凝望自己。
孫世瑞一時百感交集,轉身朝馬廄走去,準備去找張二虎,卻聽背后傳來個沙啞聲音。
“孫公子?”
馬廄燈光昏暗,回頭看時,好像是東方公公。
“咱家早知道孫百戶是個風流人兒,往日咱家啊,只顧著在京城服侍王公公,不得相見,今日幸得與孫百戶去陜西剿賊,啊呀,咱家來看看,這果然是黑睛紅唇,面如冠玉,儀表堂堂啊?!?
趁著馬廄四下無人,監軍東方祝豎著個蘭花指,直接把手搭在了孫世瑞鐵臂膊上,順著隆·起的肱二頭肌一路摸上去。
“東方公公····”
孫世瑞打了個哆嗦,連忙一把甩開。
兩世為人,都是他占別人便宜,突然來這么一出,感覺像是吃了個蒼蠅,惡心的不行。
東方祝六尺身材,二十出頭年紀,自幼入宮,三牙掩口細髯,十分腰細膀闊,樣貌也頗為清秀。一路上男扮女裝,不辨雌雄。
不知何時,東方祝點亮一盞羊角燈籠,影影綽綽之下,但見珠璣粉黛,鬢影衣香,一陣眉目傳情。恍惚之間,頗有幾分金庸武俠小說東方不敗的風采。
有時候,穿越者為了皇圖霸業,犧牲一下色相也是可以的。
不過孫世瑞雖然很禽獸,但還沒到男女通吃的地步。
“公公請自重!末將還要出營巡查?!?
東方祝被掃了興,卻沒有動怒,只是放下蘭花指,噗嗤一笑:“孫百戶軍務繁忙,咱家不叨擾了,等到了陜西,來日方長。”
一句來日方長聽的人膽戰心驚。
孫世瑞如蒙大赦,翻身上馬,遠遠聽東方祝在后面喊:
“孫百戶,路上小心啦,提防流賊出沒。咱家在營中等你?!?
“等你大爺的,死太監!”
若不是為了拉攏此人,他早手起刀落,把這東方祝閹了。
什么?東方公公已經閹了,那就再閹一次!
張二虎帶著家丁跟上來。
孫世瑞手指北方:“去那邊看看!”
一行人快馬如風,向北走了幾里,沒見流賊蹤跡。
天色不早,眾人勒住韁繩,準備回營。
孫世瑞道:“二虎,敢不敢跟我去潼關走一趟?”
“去潼關?”
“公子是怕東方公公嗎?”張二虎強忍住沒笑出聲。
京城龍陽之好盛行,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以孫世瑞的顏值,不被有心人注意,也是很難的。
“以后要保護好自己啊?!睂O世瑞喃喃自語。
“公子你說什么?”
“再亂說就割你舌頭!去不去?”
張二虎咬咬牙道:“去!”
“你們幾個,勻點干糧和水出來,留兩匹馬,回去稟告督師,就說老子巡營路上發現兩個流賊細作,帶人追殺去了。”
四個家丁面面相覷。
孫世瑞怒吼一聲:“聽見沒有!”
“到了潼關,重賞你們!若是讓我爹知道這事兒,有你們好看!”
家丁將身上攜帶的炒面、干糧取出,分給了張二虎,然后就策馬往南而去。
“孫百戶保重!”
“保重!”
待家丁走遠,孫世瑞掉馬向西,和張二虎一人雙馬,朝潼關疾馳。
“公子,咱去潼關作甚?”
“去找賀人龍!”
“啥?賀人龍!”
張二虎差點從馬背上摔下:“公子,就咱兩個去?去找賀人龍?督師要殺賀人龍,他可時別狗急跳墻,把咱先殺了。”
“不入龍潭,焉得龍子?不去潼關,如何擒住賀人龍!你怕了,便跟他們一起回去!”
孫世瑞說罷,猛地揮刀拍打馬腹,胯下戰馬嘶鳴一聲,沖向夜幕,絕塵而去。
留下張二虎兀自在風中凌亂。
“都是啥事兒??!”
忠心耿耿的家丁一咬牙,揚起馬鞭,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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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昌驛。
千戶官陸武昭撥了撥燈花,油燈變得明亮一些,燈火照亮了屋子里兩張陰沉的臉。
“孫百戶,逃了?”
總旗官蕭天星箕坐在椅子上,一手端著茶碗,喝下一口立即啐出來。
“呸,他媽的什么茶,跟馬尿似得,陜西的茶也忒難喝了!”
蕭天星丟下茶碗。
“半個時辰前,孫世瑞帶著幾個家丁出去,借口說是巡營,剛才回來時,只剩四人?!?
陸武昭笑吟吟的望著這位桀驁不馴的部下:“他能去哪兒?他爹還在呢?!?
陸千戶抓起繡春刀,拔出,又合上,在手中把玩。
蕭天星眼中射出一道寒光:“也可是出營遇上流賊,被人殺了?!?
“你不說我倒忘了,上月在校場,蕭總旗的人讓他殺了兩個?!?
轟一聲響。
蕭總旗拳頭砸在茶幾上,原本歪歪斜斜的茶幾立即散架。
“老陸,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武昭沒有接話。
“早不逃,晚不逃,偏這時候!定是去通風報信?!笔捥煨且话褗Z過繡春刀,“圣上要殺賀人龍,有人不想讓賀人龍死,你可知此事?”
陸武昭被奪去刀,也不氣惱。
“保賀人龍?”
趁著蕭天星還沒反應過來,千戶官一個兔起鶻落,劈手奪回繡春刀:
“蕭總旗,你是說,孫世瑞要保賀人龍?!?
蕭天星點點頭,忽然變得殺氣騰騰。
“你想動孫傳庭兒子?”
蕭天星拍案而起:“動了又如何!”
陸武昭面露難色:“怕是不妥吧。”
“不止要那個黃毛小子死,他爹也活不成!”
陸武昭還要再勸,蕭天星怒道:
“姓陸的,你這千戶是誰給的,你忘了!沒有我舅,你還在河間府拉皮條!”
“皇帝要賀人龍死!留他不得,孫世瑞半路殺出,就是和皇帝作對。何況還殺了我的人,便是孫督師的兒子又如何!當年袁崇煥都能被我家千刀萬剮,何況他孫傳庭!”
陸武昭攥緊拳頭,旋即又松開。
蕭天星拿過繡春刀,刀刃在燈火下散發出冰冷光澤。
“蕭天星,你想對孫百戶下手?萬萬不能!”
蕭天星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
“給我六匹快馬,讓巡夜的標兵放行!這就帶人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