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公寓是白石灣舊社區的一棟三層樓房。

墻面漆已經在數十年的日曬雨淋中脫落了不知多少次，而后從磚石縫中長出青苔。

它舊得誰都以為它可能第二天就會倒，但它就這樣堅持了十三年。

房東是一位老太太，她用丈夫的遺產和保險賠償盤下了這棟公寓。

她不管是誰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只要能按時付租金，她對租客的任何行為都不橫加干涉。

她不太愛與人交流，也不大到處走動。自從她給公寓內通上電話線以后，幾乎連和租客的交流都是通過電話完成。

今夜的雨來勢洶洶，她早早上了床。雨讓她的膝蓋發酸發澀，濕氣滲進骨頭里去。

由于太早歇息，她并不知道公寓所在的街區停電一事。

咚咚。

她困頓的眼睛被兩下敲門聲吵醒。聲音來源很遠，不是自己的房門，像是公寓的大鐵門。

可她沒有下床。又凝神聽了一會兒，敲門聲消失了。

可能是雨聲太嘈雜，讓她聽錯了。

畢竟，有了電鈴和電話，誰會在雨夜來敲門呢。

咚咚。

她的倦意讓她支撐不住了，貓一樣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在睡著的前一秒，她想到：這次的敲門聲怎么好像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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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修焦急地按著公寓電鈴，水珠順著脖子一路滑進衣領里，讓他的脊背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你確定你沒看錯？”雷斯滿臉嚴肅。在這樣的雨天，聽到有人墜樓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白石灣最近不太平，無論是自殺還是他殺，鎮上又要人人自危了。

“我確信，警官。因為在他跳樓后的下一秒，正好又來了一道閃電。雖然沒看著他人，但他跳樓的位置，敞開的窗戶還擱那兒晃著呢?！?

榭茵已經去樓下查看了，三樓的高度，運氣好的話不會致死。而亞修和雷斯一起，想要進公寓內查看。

電鈴響了許久，始終沒有人來應門。亞修的心情逐漸不耐煩起來。壞預感嘩嘩作響。

他一拳捶上老式電鈴，念叨著：“這玩意該不會早壞了吧，治安官你有什么辦……”

“辦法”一詞還未說完，余光便看見雷斯后退了五六步，身子完全沒入大雨中。

而后，像拍武打片一樣，兩腿原地起勢，繃緊的身子如離弦之箭一般朝公寓的鐵門射了過去。

咣！

鐵門固若金湯。

亞修尷尬地移過眼去。

難以想象這么老的公寓還能有這么高防御力的鐵門。

亞修甚至覺得這棟樓的磚墻直到現在還沒有塌，全是因為這扇鐵門在支撐。

“不如我們試試其它地方，比如看看一樓有沒有可以砸碎的窗戶……我只是提議，不是說我以前干過這事兒。”亞修拿鐵門沒轍。

雷斯忽然蹲下身去，亞修一時猜不透對方的用意，可也不能單獨行動。

他看著治安官的眼睛順著鐵門的縫隙向內窺探，不由得出聲打斷道：“停電了，里面一團漆黑，什么也看不……”

“鎖。”

“什么？”亞修一愣。

“這扇門是鎖結構。從上到下依次有三把鎖，和門焊在一起。難怪它這么牢固，我還以為是那種插到地里的門栓。”

“這位房東倒是挺謹慎?！眮喰拊u價道，“不過，也搞得我們挺麻煩的。”

意外地，雷斯搖了搖頭。

“不，如果是鎖結構，對我們是種便利?！?

？

你不會想溜門撬鎖？你這個濃眉大眼的警官還會這種技能？

卻看到雷斯將手緩緩伸向門縫，四個指尖都鉆入門后的一團漆黑之中，只有指關節被攔在外面。

忽然，在指關節處，薄薄的一層皮膚像是被什么牽扯住，以一種奇異的運動軌跡蠕動起來。

像是手掌打開了某個古老的機關，每一塊指骨都仿佛齒輪一樣運轉。

如果連指關節都如此古怪的話，在亞修看不見的地方，指尖必定會運動得更詭譎。

亞修真的擔心當雷斯把手指抽回的時候，指尖已經被黑暗腐化成枯骨。

指關節的舞蹈在短暫的狂亂后驟然停息。雷斯低聲訴說了一句亞修沒有聽清的話，而后，他轉頭對亞修說：

“它同意了?！?

“它？誰？”亞修問道。

雷斯抽出手指，幸好指節都維持著原樣。接著，他曲起食指，做出一個仿若敲門的動作，點了點鐵門，說：“它。”

亞修呆滯了幾秒鐘，他現在全憑對治安官的信任才繼續站在這里。

“你是說，門，它答應了？”亞修露出古怪的神色，走至鐵門前，伸出手來輕輕在鐵門上推了一把。

門仿佛沒有任何阻力一般，大敞懷抱。猶如一個彬彬有禮的歡迎。亞修差點就要說謝謝了。

愕然之后，亞修轉頭問道：

“是一種超凡個性？還是一件思維遺物？”

雷斯大步流星走入公寓內部，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里，亞修聽見前方的黑暗傳來了對方的回答：

“【門客通行】，感知類個性。”

“倒是方便，跟你的職業真搭?！眮喰拚f著，也快速跟了上去。

一樓是房東的住處，除她以外沒有別人。雷斯以前做違禁品排查的時候來過，他對這里的布局還保留著些許印象。

一路不知踢倒了多少東西，兩人磕磕絆絆地走到了房東的臥室，他們需要先聯系房東，表明情況，然后讓房東帶他們去找三樓的那間屋子。

“查爾斯太太？”雷斯一邊摸索，一邊大喊道。他的手碰到了被子，可被子附近似乎沒有人的蹤跡。

可惜回應他的只有黑夜。無論是屋內還是屋外，都像是被黑夜困住了一樣。

亞修突然想起自己還留著兩根火柴。

不知道濕了沒。

他從口袋中掏出那個紙做的小盒子，靠觸覺捻起一根，在磷紙上用力擦下。

沒成功，再來，點著了?；鸸馊缫欢湫窃疲诎当还饷鲊樍艘惶娂娞痈Z。

亞修和雷斯借著忽明忽暗的光線，看清了房內的一切。

查爾斯太太，那位腿腳不好的老人，正以一個跨步的姿態掛在窗臺上。

她的身體前屈，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要把她從窗子里拖出。

又好像是想要從窗戶里跳出去，卻突然被人從身后拉住。

她被卡在這兩種狀態之間，靜止。

火光搖曳，影子在墻壁上跳著鬼魅的舞。

下一瞬間，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