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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蒙塵(二合一章節)

亞修下意識地把手放在了柜臺下的箱子上,箱子外有鎖,箱子內有成排的酒。

他幾乎把所有的積蓄押給榭茵了,但如果它們能順利賣掉的話,手頭的錢少說能翻倍。

治安官不會是來逮這個的吧?

亞修和榭茵交換了一個不信任的眼神。

亞修清楚,當天的罷工事件他純屬亂入,但真要從頭交代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火車站,他可沒有很具說服力的原因。

榭茵仍然不著四六地先開腔,但話里話外透著一種謹慎:

“那天我也沒比你早到幾分鐘,吊車哐地一下當著咱們的面沖進來了。

“吊人在天上甩來甩去,我哇哇大叫,你束手無策。還有什么細節好確認的?”

亞修并沒有親眼目睹那一幕,事發后隔天,他又去了火車站一趟。

吊車仍然被遺棄在那里,那位榮譽警督生前怎么也不會想到,他的墳墓在地表以上15m處。

是不是意味著他比別人更靠近天堂15m?

亞修在尸體下站了一會兒,轉身欲走的時候,意外地在吊車駕駛室旁看見了些濕潤新鮮的泥土。腳印一直繞到車后側。

工人們又來這里守著了?亞修疑惑。

他沿著腳印來到側方,在吊車的兩個后輪下,簇擁著成束成束的歐石楠。

花枝還殘余著露水。在風中,像是一朵縹緲的薄霧一樣,要把吊車托到天上的應許之地。

歐石楠,是白石灣乃至整個西威靈警察體制的象征。它被印在每一本西威靈王權頒發的警官證上。

眼前,阿加德·雷斯治安官的證件上也有一束。

噢,我知道吊車后祭奠的花是出自誰手了。亞修想到。

但是這本證件上的流金是不是太閃亮了一些?

亞修的眼睛被花瓣上金閃閃的光澤搞得有點眼花。

炫目純凈的光澤,從視網膜一路鉆到大腦皮層。

光的速度讓腦也措手不及,讓腦發酵中的謊言瞬間無所遁形。

亞修像是突發惡疾一般灌了兩口咖啡。咖啡因安撫了發癢的腦,為了平復情緒,他又開始用咖啡機磨新的豆子。

怎么回事,那個警官證?為什么會和舊日爬蟲腦產生這么大的反應?是我自己多心了?還是說……

亞修的不適肉眼可見,可治安官像是并不在意一樣,不打任何開場白,對榭茵和亞修展開例行盤問:

“3月27號早上,兩位出現在火車站的緣由,請詳細展開一下吧。”

榭茵同情地看了一眼磨咖啡豆的亞修,主動要求第一個交代。

顯然他是知道在亞修身上發生了什么的,但當著雷斯本人不方便戳破。

“一部分是工作原因,還有些別的……非要說的話,去火車站親眼看看?”

雷斯治安官捧著警官手冊,一字不差地記錄下榭茵的言語,盡管之后的工作報告幾乎用不上這些瑣碎的廢話。

“看看什么?”

“看看咱們服務的王權和教權是怎么一步步失去公信力的。”

“你在現場見到了卡爾?伊桑?你們聊了些什么?”

“問了他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么要罷工,他說哪里來的好日子。然后我們一起罵教稅局。我罵得可能比他還難聽點兒。你去采訪過老伊桑了嗎?他怎么說?”

榭茵的話雖然不太靠譜,大部分卻是實話,只不過隱瞞了一部分。

治安官用喉音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哼”,似乎是在嘲笑榭茵為應對盤問所做的努力。

榭茵因此停下了滔滔不絕的嘴。屋子內一時只有手磨咖啡機的噪音。

“卡爾?伊桑拒絕和平談話。”雷斯說。

榭茵挑眉,“你們的犯罪嫌疑人這么自由?”

雷斯嚴肅道:“暫時沒有犯罪嫌疑人。”

榭茵仿佛聽到了什么離譜的話。

“不是吧,警官!一個工人都不抓?哪怕沒法確定是哪一個干的,可以先假定是群體作案嘛。警督的命可是實打實交代在他們手里的。

“你們警局哪個傻蛋做的這個決定?”

雷斯治安官正在記錄的手停了下來,將剛寫上去的“哪個傻蛋”劃掉,隨后用筆端點了點自己的頭顱。

“我。”

榭茵的氣勢頓弱,“好吧,我承認我剛才說話大聲了一點兒。不過,你能這么就放過那群工人,還真是……真是……”

沒等“真是”個所以然來,治安官打斷了他。

“有人在負責監視他們。而我的工作是排除其它干擾項。”

說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亞修一眼。

亞修假裝聽不懂話外之音一樣,人畜無害地把剛泡好的咖啡向治安官推了推。“來一杯?治安官先生。有益于精神。”

咖啡熱氣氤氳,治安官瞄了一眼杯子,謝絕了亞修的好意。他將工作手冊翻到新的一頁,把剛才問榭茵的程式化問題又問了一遍。

“3月27號早上,您出現在火車站的緣由,能詳細談談嗎。”

“當然。”亞修從容自若,或許是因為咖啡的功效,“我那天純屬碰巧,我在從謝菲勒回白石灣的火車上,一下車就撞見你們了。”

這是亞修和雷斯第一次在車站打照面時,榭茵急中生智給亞修開脫的話。

他現在必須順著這句話把事情圓過去,別無選擇。

“去謝菲勒做什么?工人占領車站已經好幾天了,他們怎么會放你通行?”

亞修準備好了成套的答案:

“我去謝菲勒撞撞運氣,想著能不能再找一家賣皮貨給我的工廠。

“雅克皮革工廠罷工了,我的貨源基本斷了,我得找些別的路啊。我和伊桑先生也算是老相識,他知道我這家皮革店的處境,也沒為難我。”

幸好伊桑先生不配合談話。亞修悻悻然想到,不然一下子就穿幫了。

“你出現在火車站的時候,身上帶著一個筆記本。它還在你這里嗎?讓我看看。”

這個問題出乎亞修和榭茵兩人的意外。

為什么突然談到筆記本的事?

雖然那本筆記確實與眾不同,但亞修相信守秘人和秘密會的保密工作。超凡演繹的事不至于敗露。

更何況還是敗露給白石灣的一位治安官。

是和客戶交易私酒的事走了風聲,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

無論什么原因,亞修總不能如實交代,只能扯一句是一句了。

“是賬本。我帶去和工廠談生意。”

“讓我看看。”雷斯重復。

亞修直面上治安官的眼神,有那么幾秒鐘,他想耍賴說早丟了之類的渾話,下一秒又立刻意識到這是在自掘墳墓。

“唉”。一聲輕微的嘆息從亞修嘴里飄了出來

他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投降手勢,嘟囔著好吧好吧,夾雜著幾下咳嗽聲,他的聲帶也因此變得些許微妙。

交給你了。亞修對舊日爬蟲腦說。

早該如此。“循循善誘”應言。

“好吧,警官。賬本對警局來說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我希望您檢查完后就把它忘掉,尤其是在那幾家競爭對手面前。”

亞修拉開上鎖的抽屜,把一本破破爛爛、封面已經消失不見的筆記本攤在柜臺上。

治安官只是看了一眼,就說:“那天你拿著的書,可不長這個樣子。”

“這種膠裝書,最容易散頁。用了這么長時間,它早就衣衫襤褸了。”亞修解釋道。

治安官在亞修的注視下翻開第一頁。

入目的并非規整的生意往來記錄,而是斷斷續續、表意不明的幾串字符。

“什么意思?”治安官指著其中最短的一行問道。

亞修看了一眼,說:

“代表皮鞋和保養油。我習慣這么記,能寫得快點。第二頁的數字是進價和預期銷量。”

治安官翻到第二頁,果然有亞修所說的數字。

又問了幾行字符,亞修用貨品名稱一一闡述。嚴絲合縫。

“治安官先生。雖然我不知道這賬本對您有什么幫助……”

亞修調配了聲帶的直接指揮權,以最懇切、最正直、最誠實的嗓音,仿佛他正在作為榮譽公民宣讀《公民義務草案》一般,對雷斯說道:

“不管您相不相信,我的生意已經到懸崖邊上了。我猜對于工人來說,他們的生意也是一樣。

“我無意為他們辯解什么,但是,我知道生意對每個人的重要性。

“如果這有助于您的警察生意的話,您就留著它吧。”

以退為進,亞修將賬本慷慨地拍在治安官胸口前。

……

……

送走雷斯,榭茵端起對方沒碰過的咖啡,問亞修道:

“要不是治安官突然提到,我都忘了。那天的筆記本是怎么回事,賬本?你進火車的時候可沒帶那東西。”

“生意外的事,我很難跟你說啊,朋友。反正不是賬本。”

“那你剛才給治安官的是啥?”

“以前在工廠做學徒的時候,跟會計學的記賬草稿。大小跟那本筆記差不多,臨時拿來假裝一下。”

榭茵啜了一小口咖啡,飲料已經變溫泛酸了。他皺起眉頭,不知是因為酸意,還是擔憂:

“你未必能瞞過那位警官。他在一開始談話的時候,亮出的警官證還記得嗎?

“那上面可不光是有女王的蓋章,還保留了第三紀的舊日印痕。”

————

雷斯離開皮革店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被誘導著帶走了這本筆記一樣。

亞修·西科萊特,一個玩弄話術的傀儡師。

他抬頭看著天光,街道上已是傍晚,路上的報童在吆喝著當天剩余的報紙。

雷斯捏了捏自己挺了一天而酸澀的后背,掏出一張二分之一烏面額的紙幣,向報童買了一份。

“治安官先生,您的報紙,和您的零錢。”

雷斯接過報紙,對報童手中的零錢視若無睹,轉身走開了。

白石灣警局,雷斯回到了熟悉的工位,將風衣脫在椅背上,將口袋中的警官證拿出,打開。

下午時分還一塵不染的歐石楠流金,在口袋中呆了數小時后,此時已經灰暗無光。

一旁的同事見到,隨意地說:“又帶著它去跟證人聊天了?臟成這樣,看來對方嘴里幾乎沒一句實話啊。”

雷斯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紗布,像打磨一顆寶石一樣細細擦拭起來。

一階人格的饋贈,思維遺物【歐石楠的榮耀】。

阿加德·雷斯治安官進入警察隊伍的當天,從第三紀《西威靈郡縣警察法》中摘得。

每聽見一句謊言便會變得黯淡。

當謊言累積得足夠多,直到徹底變成了無顏色的灰白之物時,遺物的主人便能說出絕不會令人懷疑的謊話。

“你不如不管它,讓它發爛發臭,這樣你就能成為欺詐大師了。”

雷斯放松地笑了出來,道:“沒必要讓它蒙塵不是嗎。”

治安官將恢復閃亮的證件收回,打開了今天的報紙,果不其然,白石灣版面的頭條又是倒吊人案件進展。

——至暗時刻,暴力攪碎了白石灣的政治平衡。

——加什·奧康納警督的葬禮于4月1日在謝菲勒城洛爾松公園舉行。

而今天的內容不知道是哪位記者撰寫的,竟然還有張模糊的車站事發時刻照片。

照片上,亞修?西科萊特被榭茵遮住了半個身子,只能隱隱看見他手臂下夾了個什么東西。

雷斯拿起裁紙刀,將照片小心翼翼裁下,貼在自己的工作手冊里。

照片左頁,是記錄下的和奧康納警督的對談。

“去找那本筆記吧……”這句話被雷斯用紅筆圈了出來。

“我換班了,你還不走?”同事問雷斯。

“我寫完工作記錄。”雷斯答道。

警局的鐘表悄悄走到了十二點。警局外墻的歐石楠標志又一次見證雷斯成為最晚離開的人。

他將事務一切都處理完,披起椅背上的風衣,關上警局的燈。

白石灣警局今日營業結束。

初春的夜里,他看著高懸的明月,無聲嘆道:

你好,午夜。我的老朋友。

路邊,一個醉漢睡在了地上,雷斯從他身旁走過時腳步慢了下來。走出兩步后,又返回,扶起流浪的醉漢,問對方家在哪里。

“你誰啊,不會是想打劫吧,白石灣最近可不太平……”

雷斯亮出了自己的證件。一塵不染。

“很快會過去的。”他對醉漢說。說完攬過對方的肩膀,找了最近的電話亭聯系醉漢的親人。

合上警官證的前一瞬間,一片云遮住了月光,證件上流金的歐石楠因此而晦明不定,似乎難以抉擇這是真言還是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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