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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這就是士大夫(二合一)

  • 大宋:朕即天下
  • 青山斜陽
  • 4102字
  • 2023-06-30 07:25:00

巳時末。

這場味同嚼蠟的經筵,終于迎來了尾聲。

趙禎的學者三弊,直接讓經筵失去了原有的意義,除他之外,在場的其他人都是心不在焉地。

包括主講官李維,雖然他的講述依舊精彩,但他的心思卻不在唐朝故事之上,而在學者三弊。

不同于李維,趙禎聽得倒是津津有味。

宋人觀唐朝歷史,其角度和后世之人大為不同,單單這一點,就足夠新奇。

況且,李維的講述也不枯燥。

講述期間,李維時不時地穿插一段背景故事,及其延伸出的后續。

總體聽下來,不比后世上大課來得差。

經筵正式結束之前,還有一個君臣問答的流程,待到李維講讀完畢,趙禎發問道。

“朕觀舊史,佛自西來,入我中國,其初,出家人之法,不拜國王,不拜父母,六親不敬,鬼神不禮。

至唐朝,出家人既有拜君者,亦有拒不拜者,何故?”

趙禎這話,擺明了是排佛之意。

作為儒生的李維,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而后,他躬身一禮。

“稟告陛下。”

“北魏僧人法果,曾言,北魏太祖明睿好道,即是當今如來,能弘道者,人主也,我非拜天子,乃是禮佛耳!”

“此后,沙門不敬王者之論,時有分流,既有堅持者,亦有不尊者。”

李維的話雖然僅有只言片語,但卻將佛教的虛偽,展現的淋漓盡致。

在他的話中,佛教是靠什么起家的?

靠媚上!

批判完了佛教,當然也少不了捧一捧本朝太祖。

“前朝,人主行幸佛寺,皆拜佛。”

“本朝太祖,幸相國寺,至佛前燒香,太祖曰:此佛,該拜否?

僧人贊寧奏曰:不拜。

太祖問曰:何故不拜?

贊寧對曰:現在佛(指天子)不拜過去佛。

此后,人主行幸焚香,皆不拜也!”

“善。”

趙禎緩緩起身,執了一個弟子禮,一拜。

“謝諸位先生教導。”

看到官家行禮,李維等人連連回禮。

“臣等,幸承圣問,豈敢言教也?”

君臣一番見禮后,垂簾之后的劉娥對此次經筵做了評價。

“天下,重器也,得之至艱,守之至難,唯有君臣相協,方能勉力為之。”

“老身觀今日之經筵,諸侍講學士,文學優長,履行修謹,深有助益。”

聽到太后的夸贊,在場的侍講學士們,又是一禮。

“臣等,愧領。”

不多時,在眾人‘恭送’的聲音里,趙禎和劉娥一起離開了延義閣。

只是,他們兩個現在的心情,卻是截然不同。

趙禎的心情很舒暢,踏出延義閣的那一刻,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只覺天空都明亮了幾分。

向外吹風,這是他最初定下的目標。

通過今天經筵上的觀察,他覺得,目的達成了。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作為天子,他若是帶頭排佛抑道,效果絕對是顯而易見的。

而一旁的劉娥,她現在的心情依舊很是復雜。

是繼續牢牢地把持著朝政不放,還是往后退一步,這個決定,太過艱難。

少頃,眼瞅著劉娥一聲不吭,趙禎往旁邊靠了幾分。

“大娘娘,您覺得孩兒今天的表現如何?”

此刻,趙禎的眉宇間既帶著幾分期盼,又帶著幾分忐忑,像極了考試結束,希望得到家長夸贊的孩子。

聽到耳畔傳來的聲音,劉娥不由轉頭看了一眼,當她看到官家滿懷期盼的模樣,不由溫柔一笑。

“六哥今天的表現,自然是極好的。”

“大娘娘還是頭一次看到群臣鴉雀無聲的場面,吾兒聰明睿智,學問天成,大娘娘很開心。”

趙禎睜大眼睛:“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劉娥欣然一笑,抬手摸了摸趙禎的額角。

這時,她恍然發現,不知何時,六哥竟然和她齊肩高了。

真快啊。

再過一兩年,六哥就該比她高了吧?

良久,母子重新抬起步子,只是,二人并未往寢殿的方向走,而是沿著宮道,一路往內東門趕去。

行至一座小殿前,母子二人幾乎同時停下了腳步,然后踏入了眼前的小殿。

剛一進入殿內,兩位身材佝僂的老臣,立刻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分別向著太后、官家行禮。

“臣李士衡,參見太后,參加陛下。”

“臣林特,參見太后,參見陛下。”

李士衡和林特,一個年近七十,一個七十出頭,即便是放到后世,也算是高齡。

因此,劉娥微微抬手。

“兩位相公,無需多禮,請坐。”(注1)

“臣等,謝太后恩典。”

兩人行了一記叉手禮,先后落座,緊接著,劉娥和趙禎也坐到了上首的主位上,趙禎在左,劉娥坐右。

落座后,劉娥緩緩開口。

“今日召集兩位相公,蓋因兩位相公先后執掌計省。”

“前日送去的書冊,不知兩位相公可曾看過?”

劉娥口中的書籍不是別的,正是趙禎編寫的那份《算學初解》。

李士衡執禮道:“臣請對。”

“準。”

李士衡道:“前日,臣收到禁中賜書,昨日,臣已然通讀數遍,書中所記之法,確實令人耳目一新。”

“但臣對于‘數字’之記,頗有疑問。”

“臣伏問,此‘數字’是由誰所創?”

“其本意,又是為何?”

聽到這話,劉娥朝著身邊看了一眼,示意現場交給趙禎主持。

趙禎收到提示,主動開口回應。

“李相公,數字為朕所創。”

李士衡施禮道:“臣伏問,陛下緣何創立數字?”

“朕覺得原有之計數,太過繁瑣,是故,以‘數字’替之。”

聽到‘繁瑣’二字,李士衡瞬間理解了官家的初衷,就像市井中流行的俗字(簡體字)一樣。

古文字筆畫太多,于是刪繁就簡,形成一批簡體字。

簡化之后,利于傳播,確為事實,但李士衡對于‘數字’簡化,卻是有異議的。

旋即,李士衡叉手道。

“陛下,簡化確有益處。”

“然,以臣觀之,簡化之數字,實有缺陷,如記賬之時,若以數字替之,恐有刪改之危。”

趙禎微微點頭:“李相公之言,朕亦是深以為然,然則,若是以數字、計數并行記錄,互相比照,或可杜絕刪改之危。”

聞言,李士衡立刻送上一句馬屁。

“陛下天縱之才,此法,確為良策。”

對于馬屁,趙禎不置可否,繼續道。

“朕嘗觀《會計錄》以及三司往年帳籍,朕發現,三司之記賬,總數并非全以現錢記之。”

“此為何故?”

聽到這個問題,李士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林特。

“稟告陛下,關于此事,林相公,應更加清楚。”

“臣請由林相公答之。”

“準!”

話音剛落,林特坐在椅子上,行了一個叉手禮。

“啟奏陛下,《會計錄》不以現錢計,非是臣等不愿,而是實不能也。”

“大中祥符年間,臣奉先帝之命,依景德故事,主持編撰《祥符會計錄》。”

“此次編著,三司收納天下十七路之帳籍,共計五萬三千五百余冊。”

“三司千余吏員,歷時半年,方才將其整理歸納入冊。”

“若是全以現錢計之,耗時或恐更久。”

“究其原因,蓋因絹帛、五谷等物,價無定數,且各地物價不一。”

“如絹,開封周邊,絹一匹,價1200錢,而蜀地,絹一匹,僅為銅錢500錢左右。”

“是故,若稅賦皆以現錢計算,考評諸路時,或有失公允。”

三司的難處,趙禎心中有數,這些問題,歸根究底,還是因為人才不夠,生產力的不足。

但困難是困難,這些卻不是三司‘懶政’的借口!

“卿之意,朕悉數以聞。”

“然,《書》曰:欲登高者,必自下,欲陟遐者,必自邇。”

(要登高,必須從腳下開始,要遠行,必須從近處開始)

“朕以為,理財之道,不外乎四字,即,量入為出!”

“禁軍之糧餉,百官之俸給,國事之用度,支出繁雜各異。”

“如果不能統一計量標準,又怎知今年進幾何,出幾何?”

“不知進出,又何以執掌邦國大計?”

此問一出,林特和李士衡近乎同時起身,躬身認罰道。

“臣等,慚愧!”

挨打,就要立正!

官家既然覺得他們錯了,他們就是錯了。

眼看兩人主動請罪,趙禎默默地掃了兩人一眼,心底生出了一絲慍怒。

這兩位三司使,看來很有原則啊!

絲毫不像那種貪污成性的佞臣!

在發問之前,趙禎就想過他們會怎么回答。

在他的預想中,他們,或許會找借口搪塞,或許會道出三司不做總賬的原因。

三司為什么不愿意做總賬?

林特說的,是事實。

但,那只是事實的一部分!

內藏庫的錢款,除了一部分固定的上供,相當一部分是來自三司的盈余。

賬若是算得太清楚,左藏庫盈余的錢,不就進了內藏庫?

錢進了別人的口袋,再想要回來,腰桿就挺不直了。

另外,也有一部分官員,擔心天子得知盈余總數,然后便放縱奢靡。

比如宋真宗。

宋真宗令丁謂編撰《景德會計錄》的初衷,就是為了盤算一下家底。

如果家底不夠,他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東封西祀’,也不敢修建規模龐大的玉清昭應宮。

然而,林特和李士衡的反應,卻出乎了趙禎的預料。

他們寧愿背鍋,也不愿意挑破潛規則。

這就是士大夫!

這就是大宋的文人!

他們寧可冒著落職的風險,也不敢主動掀開那層蓋子。

因為,他們一旦做了,必然會自絕于士大夫群體。

得罪了龐大的士人集團,其后果,可比得罪天子重得多。

此刻,趙禎很想當場下令,直接將這兩個老賊移送御史臺!

但他知道,他不能這么做!

現在,還不是時候。

隨后,趙禎將目光投向了劉娥,主動將指揮棒還給了劉娥。

劉娥抬起目光,看著兩位躬身的老臣,語氣輕柔道。

“兩位相公,請起。”

聽到這語氣,趙禎暗自撇了撇嘴,顯然,劉娥大抵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

如果她懂的話,肯定不會是這種態度。

其實,劉娥不懂,也正常。

趙禎能站在上帝視角分析,完全是后世無數學者共同努力的結果。

趙宋的士大夫敢這么玩,也是因為趙宋皇室對他們太好了。

天水一朝,除了太祖、太宗兩朝,其后的歷代帝王們,幾乎很少有賜死士大夫的案例。

不止是刑罰優待,臟私罪的口子也在不斷地放開。

太祖、太宗兩朝,好歹還做做樣子,處置一批犯了臟私罪的官員,到了真宗朝,官員犯了臟私罪,能不能繼續錄用,全憑天子一言而決。

嚴格來說,宋真宗是有樣學樣,他的學習對象是宋太宗。

范仲淹岳父李昌言的哥哥,太平興國三年進士李昌齡,就是一個聲名在外的貪官。

淳化年間,李昌齡被人舉報貪污,太宗不僅沒有治他的罪,反而升了他的官,放眼任何時代,這都是天下奇聞!

“臣等,謝娘娘體恤。”

聽到劉娥的話,兩人順桿往上爬,施禮后,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陛下之言,老身覺得甚合情理。”

沉吟片刻,劉娥用商量的語氣說道。

“往后,每三到五年編撰一次《會計錄》,總計國朝財政收支,以此為定例,可否?”

此話一出,林特當即眼觀鼻,鼻觀心,化身成為一尊泥塑的雕像。

作為前前任三司使,這個話題,與他無關。

壓力,瞬間來到了李士衡身上。

如果可以選的話,李士衡很想立刻暈倒在殿上。

這個問題,太犀利了。

怎么回答都是錯!

不一會,李士衡的后背就沁出了一層冷汗。

他,太難了。

猶豫半晌,李士衡做出了決斷。

“稟太后,編修《會計錄》牽連甚廣,非三司一言而決,臣請太后,召集兩府大臣,共議此事。”

最終,李士衡還是決定頂住太后的壓力。

“善!”

劉娥這話說的是云淡風輕,但李士衡卻察覺到了一絲涼意。

是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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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宋朝的相公二字,書面上是指宰相,但日常用語中,也可以指代品級較高的大臣,像林特和李士衡,都擔任過計相(三司使),直接稱呼他們相公,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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