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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好官

孟飛云看了他們一眼:“趙班頭和楚輕憐被匪人殺了,我要報官。你們誰做主?”

老李聽他這么說,知道這位爺是不想為難他們,急忙回道:“我!我做主。您跟我們回府衙?”

孟飛云點點頭,跟在老李后面。

一行人來到府衙,還沒上大堂,師爺就從里面走了出來。

“大人請您到后堂問話。”

師爺笑呵呵地看向孟飛云。

后堂?估計是在客廳設(shè)好埋伏了,等他一到,左右就會躥出來二十刀斧手要自己性命。

這樣就好辦了,不然抓不到證據(jù),自己還真不好殺人。孟飛云想到這里,跟在師爺身后,向后面走去。

兩人來到后堂,但并沒有進客廳,反而進了書房,進去之后也沒有看到什么刀斧手,屋里只有獨自在桌前喝茶的知府。

這是什么意思?孟飛云有些疑惑,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領(lǐng)到地方之后,師爺轉(zhuǎn)身離開。

一進屋,混沌就響起一連串提示。

書房里的名人字畫,文房四寶,各樣家具,茶壺茶碗,竟然全是貴重之物!這些加在一起,一共值九千兩銀子!

知府的一間小小書房,里面已經(jīng)抵得上三個偌大山寨了。孟飛云暗暗咋舌,果然還是官來錢容易阿,自己這回算是抄上了。

知府看見他進來,神色如常,臉上并沒看到驚慌。

“我從牢里出來了,趙平遠死了,你不怕?”

孟飛云雙眼緊緊盯住知府,想戳破他的偽裝。

“我沒做虧心事,我怕什么?”

知府起身倒了杯茶,放在孟飛云身前。

孟飛云歷聲喝問:“沒做虧心事?今天這案是冤案,你不知道?李和順平常是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這就是你的沒做虧心事!?”

知府并不害怕,反問道:

“案犯供出同伙,贓物也找到了,哪里冤?李和順是什么人,和本案有關(guān)系嗎?我斷案一向是秉公執(zhí)法。”

孟飛云繼續(xù)追問:“秉公執(zhí)法?那也就是說,不管真假,只要有證據(jù),沒罪的也有罪了?”

知府笑道:“要緊的不是有沒有罪。要緊的是證據(jù)確鑿,人贓并獲。只要案平了,不管是百姓還是上面,都要夸我一聲好官。”

“好官?我看你長了顆好腦袋。”

孟飛云覺得他一派胡言,伸手就要拔劍。

“要是你沒證據(jù)就把我殺了,那我才是真冤。”

知府喝了口茶,平靜地看向孟飛云。

孟飛云一指屋里的東西,喝問道:“光這些就值幾千兩,貪贓受賄,還不算證據(jù)?”

知府搖搖頭:“這些都是保定府的財主和富戶自愿送我的,你隨意去問,要是有一個說是我要來的,我任你殺。”

“真滑阿!”

孟飛云覺得一陣頭疼,抓賊抓贓,抓奸抓雙,可抓官,除了上面覺得不滿意了,不然哪里抓得住證據(jù)?

“別聽了,都進來吧。”

孟飛云突然扭頭看向門外。

“嘩啦。”

門被推開,外面站著三個穿金戴銀的美貌少婦,各穿粉色,紅色,綠色羅裙。她們?nèi)齻€都是馬知府的小妾,聽到這屋有人爭吵,剛過來,正在外面猶豫要不要進屋。

看到她們,孟飛云心里一喜,貪贓受賄不好抓,強搶民女倒是現(xiàn)成的。

“你不會說,她們也是自愿跟你的吧?”

孟飛云看向知府。

“這位爺,我們是自愿跟老爺?shù)摹N覀兊拿际抢蠣斁鹊模覀兌髦厝缟健!?

知府還沒說話,穿紅色羅裙的少婦已經(jīng)強做鎮(zhèn)定的開口了。她看見孟飛云手搭在劍柄上面,語氣不善的看向知府,已經(jīng)把事猜了個大概。

孟飛云有些詫異,看向另外兩個少婦,她們也都連連點頭,神情不像做偽。

穿紅羅裙的少婦穩(wěn)了穩(wěn)心神,回道:“我十六歲那年,被爹娘賣給張大戶做丫鬟,還沒過一個月,他就想要了我身子,還沒得手,就被他夫人發(fā)現(xiàn),夫人善妒,差點把我打死。是老爺剛好遇上,才把我救了。不然我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

大戶人家什么臟事都有,不稀奇。孟飛云點點頭,看向另外兩人。

穿粉羅裙的少婦輕聲說道:“我十七歲那年,長的有幾分姿色,街上的潑皮馮二來調(diào)戲我,我爹娘幾次被他打傷。鄰居說讓我來老爺?shù)母锂?dāng)個丫鬟,這樣也算有個靠山。老爺后面喜歡我,納我為妾。馮二又遇見我,嚇得跪在地上一個勁磕頭。要不是跟了老爺,我早被他欺辱了,哪有今天。”

潑皮無賴哪里都有,壞人總是多的。孟飛云看向最后一個少婦。

穿綠羅裙的少婦緩緩說道:“我十三歲那年父母雙亡,被艷春樓的老鴇九娘養(yǎng)大,她把我養(yǎng)到十六,讓我出來接客,我見了許多姐妹的凄慘下場,抵死不從。她也不敢把我打壞了,就是每天細細折磨,我過的生不如死。老爺有天來聽曲,為我贖了身子,要不然,我估計早染上花柳死了。”

逼良為娼,賺姑娘的血肉錢,老鴇就是靠這個過活。孟飛云覺得也不像假話。

這么說的話,知府倒成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他隱隱覺得哪里不對,但一時也想不出哪有問題。

“這些都是實話!?”

孟飛云目光凌厲的看向三人。

“您可以自己去問,這些都是真的。”

三個少婦齊聲回道。

孟飛云擺擺手:“沒你們的事了,先出去吧。”

“您,您別殺我們老爺,他真的好人!保定府里面的人,都管他叫白面青天!”

三人都不肯走,反而繼續(xù)替知府求情。

孟飛云有些無奈:“不殺你們老爺,我從不殺好人,出去吧。”

三人這才放心離開,重新把房門關(guān)上。

孟飛云上下打量馬知府,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做。

知府招手示意他坐下:“有什么想問的?”

孟飛云坐下問道:“趙平遠栽贓,你不知道?”

知府反問:“趙班頭他有私心,這又怎么樣呢?誰能沒有私心呢?再說,你知道他抓過多少歹人嗎?”

孟飛云喝問道:“難道還能功過相抵?只要不停做好事,就能隨便殺人了?!”

知府直視孟飛云:“那你現(xiàn)在做的,算什么?”

孟飛云眼睛瞪了起來:“我殺的都是壞人!這能一樣!?”

知府平靜的回道:“他壞,就該你來殺嗎?要是人人都這樣,國家的法度不就亂了。”

孟飛云高聲喝問:“這世道還不夠亂嗎!盜匪橫行,小人遍地!”

知府神色坦然:”內(nèi)無叛亂,外無刀兵,海晏和清,百姓大多有碗安樂茶飯吃。我怎么看不見亂呢?”

“看不見?既然什么都看不見,那我看你這兩只眼也就沒用了!”

孟飛云猛地站起身,右手探向知府眼眶,勢若雷霆!

“嗖!”

孟飛云聽到腦后突然傳來一陣惡風(fēng),他顧不上知府,急忙來了個大哈腰。

“啪。”

一顆飛蝗石擦著他脊背飛過,掉落在地。

孟飛云身形疾轉(zhuǎn),接著挺腰抬頭,看向門外。

門口站著個臉色蠟黃地的黑衣男子,剛才就是他打的暗器。

“原來是有后手阿,難怪你不怕。”

孟飛云瞥了知府一眼。拔劍在手,準(zhǔn)備縱身上前。

“玉面火神?”

蠟黃臉看向孟飛云。

“少說廢話,你要替他出頭,就憑本事說話!”

孟飛云聽到這個尷尬外號,覺得一陣頭疼,這傳的也太快了?自己以后真要頂著這個名頭闖蕩江湖?

蠟黃臉客氣地回道:“名俠都死在您手里了,我不敢和您伸手。”

孟飛云在他臉上看不出一點惡意,不知道蠟黃臉什么意思。

“您不就是要招子嗎,我給您就是了。”

蠟黃臉猛地抬起右手,照自己眼眶狠狠一剜。

“噗。”

蠟黃臉竟把自己的右眼整個剜了出來!鮮血瞬間從眼眶中激射而出!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轉(zhuǎn)瞬之間,太快了。孟飛云剛才看見蠟黃臉抬手就知道不對,可還來不及過去,右眼就已經(jīng)被他剜下來了。

“您要一對是吧?我把這個也給您摘下來。”

蠟黃臉右眼已經(jīng)成了個可怖血洞,他現(xiàn)在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猙獰,可語氣還是像剛才一樣客氣。仿佛丟了一只眼的根本不是自己。

“夠了!”

孟飛云沖著蠟黃臉吼道:“耍橫是吧!我要他眼你能給!我要他的命,你也能替他給了!?”

蠟黃臉滿臉是血,滿不在意地笑著說道:“我這條賤命,本來就是老爺給的。要是能消您的氣,我這就給您。”

孟飛云聽蠟黃臉這么說,臉色漸漸陰沉下來。這么一弄,他好像倒成了惡人了?這他媽的算是什么事。

“下去治傷去吧,你家老爺讓你保下了。”

孟飛云臉色難看的沖蠟黃臉揮了揮手。再惡的人他也有辦法,可這種剛硬漢子,他是真下不了殺手。

“那就謝您饒我一命,我不在這礙您的眼。”

蠟黃臉沖孟飛云鞠了一躬,轉(zhuǎn)身走出門外,出去之后還沒忘記把門關(guān)上。

“啪,啪,啪。”

孟飛云臉色鐵青地沖著知府拍了幾下手。

“好本事阿,你也教教我,怎么能讓身邊的人這么聽話?”

從剛才孟飛云要雙眼,直到蠟黃臉離開,知府一直就是安然穩(wěn)坐,別說害怕,他臉上甚至還能看出一絲笑意,仿佛這些事和自己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先讓他們遭罪,再把他們撈出來,再用點手段,他們就會敬你如神明。”

知府坦言回道。

“讓他們遭罪?那幾個小妾,你用了手段!”

孟飛云沉吟了一下,終于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了,怎么可能有這么巧的事,三個人都是他碰巧趕上,還都有清白身子。

“她們想過安穩(wěn)富貴日子,現(xiàn)在也都過上了。至于說手段,張大戶端我的碗,馮二是我養(yǎng)的狗,九娘之前跟過我。可這些,重要嗎?愚笨的就是要被聰明的吃,我已經(jīng)夠?qū)捄窳恕!敝换氐馈?

“愿意替你死的那個,也是靠這些小恩小惠?”

孟飛云繼續(xù)問道。

“您真想聽?”

知府和善地看向孟飛云。

孟飛云臉色陰沉地,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說了。能讓人賣命,這里面的事,他猜就能猜個大概了。

看到孟飛云不在往下問了,知府開口說道:“之前您問我為什么看不到亂?”

“幾條魚就能把一池水?dāng)嚋啞:螞r天下無數(shù)百姓?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也迷,我只不過是顆棋子,能做到不被吞掉已經(jīng)難得。看到又有什么用呢?難道我還能做棋手的主嗎?”

知府閉上雙眼,輕聲說道。

孟飛云聽他說完,半天沒有說話,最后拿起茶碗,把已經(jīng)放冷的茶水一口喝干。

知府是皇帝的棋子,自己是楚瑤的棋子。在能做主之前,看到想到再多也沒用。他之前雖然告訴自己能活命就挺好了,但心中一直都有郁結(jié),現(xiàn)在心中困惑,迎刃而解。

他雖然不是君子,但暫時隱忍,還是能做到的。要是心中總有一股怨氣,久了必要傷身。自己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還不知道知府姓名。”

孟飛云臉上陰郁一掃而空,站起身正色問道。

知府嘴角微微翹起:“馬為民。”

馬為民?這名字配上他做的事,怎么都顯得有些突兀。

“知府倒是有個好名字。”

孟飛云放聲笑道。

“為民當(dāng)官,馬為民,這名字可沒起錯。”

馬為民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那,李和順的案?”馬為民看向孟飛云。

“知府您明察秋毫,發(fā)現(xiàn)候四是被趙班頭威逼利誘做的偽證,當(dāng)晚就把李和順放了。李和順到家之前,候四同伙找趙班頭尋仇,正好楚輕蓮請他在家飲酒,兩個人都被匪人害了。李和順愿意出一千兩緝拿盜匪。”

孟飛云掏出來一張銀票,遞給馬為民。

“好,滴水不漏。”

馬為民并沒接銀票,正色說道:“護一方平安,是為官的本分。”

“果然是好官,那我替李和順謝過知府。”

孟飛云收起銀票,繼續(xù)問道:“打聽個江湖人,赤發(fā)火君趙登,他還在保定府嗎?”

“趙登?”

馬為民臉色瞬間耷拉了下來。

“您認識?”

孟飛云本來就是隨便問問,沒想到還真有收獲。

“當(dāng)然認識”

馬為民沒好氣的回道:“今天早上剛抓住,那個王八蛋在艷春樓底下關(guān)著呢。”

難怪沒在和順樓,原來是自己找樂子去了。方達強搶民女,趙登眠花宿柳,上三門就這點出息?

孟飛云疑惑的問道:“他不是上三門的嗎,怎么會在妓院?再說他武功高又會放火,怎么被拿住的?”

“上三門下五門,無非就是一個關(guān)燈辦事,一個開燈辦事。”

馬為民罵道:“趙登這個狗東西,每晚都要七個姑娘,連睡七天,天天不重樣。一找他要錢,他就耍無賴,又沒人打得過他。酒飯下藥,他能嘗出來,最主要他睡覺不閉眼,一點空子沒有。到后面他成了艷春樓一霸!九娘實在沒辦法,就過來求我。”

“你找人把他打了?”

孟飛云有些意外,看剛才蠟黃臉的意思,馬為民身邊應(yīng)該沒幾個厲害的。難道趙登本事也不行?

馬為民擺了擺手:“沒打。我給春姨出了主意,他不是要姑娘嗎,每晚送十個,酒里也不下藥,專挑烈酒上。他一旦想歇,姑娘們就奚落他不行。熬了十天,終于把這個棒槌長腦袋上的王八蛋給熬倒了!現(xiàn)在正用八根鐵鎖捆著呢,還費了半斤上好的十香軟筋散。”

耍胳膊根兒的,到底是玩不過耍心眼的。孟飛云心想,馬為民可夠損的,每天十個姑娘,再加上烈酒,別說肉人,怕是銅澆鐵筑的金剛羅漢都招架不住。

“要么放了拿錢,要不殺了解恨,捆著算怎么回事?”孟飛云問道。

馬為民冷哼一聲:“錢也要,命也要,現(xiàn)在捆著,是給九娘和樓里姑娘出氣。等氣出完就該殺了,不給這些江湖草莽立點規(guī)矩,真把我當(dāng)軟柿子了。”

救趙登一命,學(xué)藝的事估計就更好說了。楚瑤安排的是真妥帖阿,學(xué)完之后,估計就是把瘋老道和四位名俠送來給他殺。殺完之后,自己這趟江湖行,也就能劃上句號了。

“我找他有事,賣我個面子,把他饒了吧。錢我讓他送雙份,再讓他立下保證,永世不來保定府。”

孟飛云看向馬為民語氣誠懇地說道。

“錢不要了,你帶他走吧,我不怕他尋仇。”

馬為民揮了揮手。

“我欠你個人情。”

孟飛云輕聲回道。這位馬知府不管真假,看著倒是夠爽快,倒是能交個朋友。

“艷春樓就在府衙東面,把這張條子給九娘看,她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春姨也不是壞人,到了你就知道了。”

馬為民寫了張紙條遞了過去。

孟飛云接過條子,點點頭,向門外走去。

看到他走遠,馬為民搓了搓手,輕聲叨念:

“謀朝篡位,也不知道這位火神夠不夠份量?”

屋內(nèi)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一道聲音:“他不夠,但他身后那位足夠了。”

“夠了的話,那這棋子,我可就不當(dāng)了。”

馬為民瞇起雙眼,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為民,我也該為民做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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